性格决定命运。崇祯帝幼时的原生家庭环境,童年的成长生活环境,父母亲的养育方式以及受教育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成年后特别是登上帝位之后的性格特征、驾驭臣工以及治国理政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崇祯从小就生活在紫禁城红墙碧瓦的宫廷之中。这里也许是世界上最黑暗、最无人性的地方之一,出没于雕梁画栋之下的人,从来不缺的就是阴谋与陷阱。
这里深藏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院落,也同样深藏着无数阴谋和陷阱,无数宫女太凄惨的命运波澜就在此发生。
曾经发生过疯人张差持梃行刺奇案的慈庆宫就是这些院落中的一个。它靠近东华门而远离三大殿和皇帝的后宫,是一所相对独立的大院子。勖勤宫则又是慈庆宫这座大院子里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
在朱由检成为崇祯帝之前,勖勤宫就是他的居所,也是他童年生活的主要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过的落寞而忧郁的,但也相对自由和幸福的。
当多年之后,大明帝国成为他的私家领地时,他却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焦虑、失望和痛苦。这就是青年朱由检的命运乖戾之处。
崇
祯生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在父亲朱常洛膝下的儿女中,崇祯排行老五。但真正长大成人的,却只有他和同父异母哥哥朱由校以及封为乐安公主的同父异母妹妹。
幼时崇祯生活成长的家庭环境可谓支离破碎。崇祯的母亲姓刘,是朱常洛身边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妾。在生育崇祯前后的怀孕期和哺乳期里,刘氏备受朱常洛冷落,由此患上了忧郁症,在生下崇祯三年多以后,就郁郁而终。
父亲临时指定了一位王妃李选侍来照看他,然而,这个虚龄五岁即丧母的小皇孙在正需要母爱的时候,虽然衣食不愁,但他同样也无法感受到寻常人家的亲情和温暖。
宫廷的生活了无生趣而又机械重复。瘦弱且面容有些苍白的小崇祯每天都得天明即起床,不论刮风还是下雪,都得如此。洗漱完毕后,他得向父亲和监护人李选侍请安。
早饭过后,他在刻板的老师的指导下读书、写字,下午可以玩玩游戏。那时候他的三哥还没有夭折,加上大哥朱由校,偶尔也可以一起有礼有节地打打弹子或是跳跳房子。大约五点到六点,他开始进晚餐。天刚黑,就得上床睡觉。
当小崇祯一个人躺在又宽又大的描金大床上时,紫禁城里巡更守夜的太监和宫女清脆的铃声由远而近;与铃声相伴的,是老宫女那有几分苍凉和辛酸的声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那时候,小崇祯的目力所及,尽是紫禁城压抑的红墙碧瓦。
童年的小崇祯第一次陪同父亲参与朝廷事务就是和父亲一起出席万历为平息梃击案而破例举行的早朝。在这次早朝上,小崇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倒霉的刘光复被当庭打得半死。那时候,崇祯虚龄也只有六岁。
童年的经历总是刻骨铭心的。这次政务活动给小崇祯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同时他对母亲的早逝一直心存悲戚,内心失落而郁郁寡欢。年龄稍大的时候,他专门向宫中的老太监打听生母的坟地,并拿出银两秘密派人前去扫墓。
登上帝位后,他隆重地追封生母为孝纯皇太后,并派画匠根据老宫女们的追忆,画了一帧生母的肖像。那时候,他的外祖母刘氏还健在,老人家指示画工要画出女儿的神韵。崇祯亲自迎奉回母亲的画像,当着众人的面抱着画像大哭了一场。
决定崇祯人生观的少年时期,他一方面对失去母亲而倍感孤独,凄哀,内心始终处在在对母亲的无尽怀念之中,心情抑郁,这形成了他性格中温柔感伤,极其敏感,敏感的一面;
他从小就没有享受过母爱,不从小就不知道爱是什么,他没有得到过爱,也就没办法回馈爱。这也形成了他成年之后,对手下大臣,边将们的刻薄,寡恩,生性凉薄的一面。
另一方面,从小就生活在深宫之中的他,不断被动地旁观了无数的政治阴谋与政治斗争,这在他童年的性格成长中形成了阴沉乖戾,敏感多疑,性格多变的一面。
从小他就目睹太多的宫廷阴谋诡计,生杀予夺,命运之轮的朝夕巨变,这让他有一种对政治,对国家运转机器,对阴谋和背叛的一种深深地恐惧感和不信任感,这让他从小就没有安全感,没有一种可托付感。
因此,成年即位之后,他对手下的大小臣工、守卫边将的经略使有一种极度的不信任感,只有频繁的更换主将,才能稍稍消弭内心深处对于臣子们可能背叛自己所带来的恐惧感。
同时,在他的童年里,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皇兄,天启帝对帝国的极度不负责任,常年醉心于木匠手艺,而帝国、政事、朝廷、万千子民生活在水火之中以及边疆被后金入侵的危机好像就不存在一样。
他同时目睹到的是阉臣魏忠贤被偶像化到了极致,被捧上了九千九百岁的神坛之上,举国陷入疯狂。
万千饱读诗书、满腹才学的儒士,铮铮誓言要为国造福、为民除害的朝臣,争相做他的徒子徒孙,拜倒在他的膝下,为他在全国遍建生祠。
这种怪异的政治生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虽然他时常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只能在他小小的勖勤宫里略带懵懂的冷眼旁观,打量着紫禁城里发生的荒诞的一切和日渐烂下去的大明王朝的天下,但贵为天潢贵胄的他时常感受到一种恒久的沉重和深深的压抑。
少年时期所经历的这些政治阴谋和他长年与世隔绝而又亲情寡淡的深宫生活无疑是一条条噬心的小蛇,它们撕咬着崇祯,并使崇祯在这种命运的无常与超乎寻常的冷漠中,渐渐养成了他一生中典型的人格分裂式的双重性格:
首先,他身为万人之上的皇家贵胄,颐指气使几乎是其本能,从而形成了他性格中既对手下人薄情寡义而又自以为是的一面;
其次,从小的孤独寂寞和缺乏母爱的成长历程又养成了他敏感多疑,常常因内心深处的患得患失和过分自恋而造成极度的病态自尊固执。
后来,他在历史重大关头,他做决策常常首鼠两端,既怨天尤人又出尔反尔,既一意孤行又把失败的责任推到臣子们身上,这些都与他的性格不无关系。这种性格对普通人来说也是灾难性的,何况帝王呢?
崇祯和他的祖父万历一样,生性吝啬。他小时候用仿影的方式练字,如果纸张较大而范本的字较小的话,他一定会先将纸的一边对齐范本,写完后再把剩下的地方都写满,以免浪费。尽管身为帝王无法随意出入民间,但为了节约起见,他常派人到宫外采买物品,然后仔细询问价格。
这种平民生活方式当然也可看作是节俭和朴素,甚至把它看作是美德的象征。尤其在奢侈成风的帝王族里,这种节俭大约只有那位嗜好穿补丁衣服的清代道光皇帝差可比拟。
但令人沮丧的是,就像道光常常从某位大臣穿的是否是补丁衣服这一表面现象来断定其清廉与否,然后决定是否提拔,从而导致北京城里旧官服比新官服更贵的荒唐结果一样,崇祯这种近乎守财奴式的节俭,对他的中兴帝国之梦,也是致命因素。或者说,这种节俭有如一剂慢性毒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浸入了崇祯和大明王朝的血脉,并最终引发了一场灾难性和毁灭性的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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