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要从童年记忆中挑选出一样事物,它必须具备阴冷,潮湿,滑腻,暧昧的特征,那么除了贾平凹的《废都》,我想,只有绿舌头冰棍才能满足以上全部条件。
绿舌头冰棍是和路雪的产品。不知道是哪位产品经理,首先想到了将冰棍与果冻相结合,并将其冠以舌头之名。
吃绿舌头,有一个由硬到软的过程。刚开始,它冷若冰霜,像一块石头,你舔舐它,包裹它,它就升温,就变软,待它融化后,它就低下头,但又不肯彻底断开,不肯掉在地上,就在那不停晃荡,活像长在木棍上的舌头。所以吃它,别有一番意味。
但近几年,绿舌头冰棍已经很难买到了。现在你去便利店,拉开冰柜,清一色的进口雪糕,价格通通往十块钱以上的窜,它们真材实料,没有反式脂肪酸,都是正规军,都是轻奢品。
这些雪糕,温度到位了就融化,就消解,不拖泥带水,多少是缺失了些来回拉扯的情趣。
但在十多二十年前,你开小卖部,要是没有绿舌头,那夏天的生意就别做了,做不走的,学生不会过来消费。
小卖部开在学校附近的话,你甚至还会恶名远扬,学生们要对你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说这人的店里竟然没有绿舌头。在同行面前,你都无法抬起头做人。
绿舌头以前卖一块五,或者两块钱一根。学生娃儿很爱消费这冰棍,它价格不贵,味道还行,关键是这玩意儿能摇。
你先把它抿到发软,然后手一抖,它就开始摇摆,它一摇,你就觉得它是你手中的一根舌头,你就开始一些禁忌的幻想。于是就止不住的发笑。
单纯从味道上来讲,绿舌头完全没有什么可讲的。无非是一些勾兑的苹果味,你上你也行,并不稀奇。
在选择上,想要口味,你可以买小布丁。想要性价比,你可以买七个小矮人。但在所有的冰棍里面,只有绿舌头能摇,能摇,它就畅销。吃绿舌头,主要就是吃那个摇晃的质感。
小时候,什么也不懂,但什么都想搞懂。一根随自己处置的舌头,就是天大的诱惑。
那时候,很多学校,例如我老家那边的实验中学,六中,外国语,还有外地朋友说他在河北读过的附中,以及少年宫的培训班,统统将绿舌头与《故事会》纳入了思想违禁品的范畴。
你看《故事会》,语文老师会说你不学无术。你嗦绿舌头,更不得了,属于公然耍流氓,被发现的话,班主任就把你揪到办公室,起手就是一耳光,还不知悔改,就得叫家长。
所以一般来讲,绿舌头有且只有小孩子买,成年人通常是不会购买的。成年人大多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猥琐,吃起来,就像是跟冰棍舌吻,太便宜,太轻佻,实在是不像话。
但小孩子很坦诚,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十多年前,我老家的小学生,放学后,就经常呼朋唤友,说一起去打啵,玩舌头。然后就溜到五一广场那边的批发店,嗦一顿绿舌头。
另外,绿舌头跟其他带有地域特色的冰棍不同,不存在什么西安人爱吃,青海人吃了就过敏这类说法。它真正做到了全国铺货,统一口味,它精准加入十多种添加剂,确保每一根绿舌头都能摇起来,是食品工业的一次巅峰。
前天,天开始热了,我在玉林路那边的小商店,问老板还有没有绿舌头卖,就是那种开始很硬,舔一舔就变软的绿舌头。老板有点惆怅,说:“你去大街上问问,现在谁特么还吃绿舌头啊,没有了。”
我便只好买了包利群,然后回家写出了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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