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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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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你上来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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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虎穴
  洞中一片静默,良久之后,洞外雨声渐歇,洞口点点滴滴叮叮咚咚,颇为悦耳。
  唐青呆呆坐了半晌,此刻抬眼一望,心知时辰已经不早,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南宫,我该回去了。”
  南宫星望着洞口那几汪小小水潭,缓缓道:“他们是要用你当诱饵,来确定我已经到了。你这次回去,只怕又要遇到不测。”
  唐青微微一笑,“哪又能怎么办,那是唐门,我家,我的安身立命之所,你难道要我和你私奔么?”她眼波流转,带着淡淡哀怨道,“就算我肯,你也不肯带我走吧。我又不是傻子,难道听不出来,唐昕可比我重要得多。”
  “是。”南宫星并不否认,“如果不找到阿昕,我的确不能离开。我这一趟事情还多……但我可以先把你送走。出了西南四州,我就能找到可靠的帮手,将你送去我一个姨娘那里,她曾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我相信她一定有法子解开你心中的禁锢。把你丢掉的过往,一点不少的还给你。”
  唐青摇了摇头,“我还不能完全信你。唐门正值多事之秋,门主特地叮嘱,每一个弟子都要加倍提防,千万小心。我这会儿心里很乱,你……容我仔细想想。”
  南宫星将心一横,道:“你要回去也行,但,我要跟你同往。”
  “你?”唐青蹙眉道,“你都说他们是要拿我当诱饵,那此刻必定已经知道你到了的事,你还要跟我上山?”
  “对。”南宫星望着唐青迷茫失措的双眸,沉声道,“你如今心思不稳,我不能任你独回唐门承受风险。你若不听我的,那就带我一起回去。”
  “那……那我要怎么说?”
  “就说是你的情人。”南宫星微微一笑,道,“你恰好也可看看,你身边都有谁不会感到惊讶。不为此吃惊的,便是知情者。”
  唐青似乎有些心动,她双掌交握,暗暗思忖片刻,轻声道:“你……不打算易容改扮一下么?”
  “不必,唐行济见过我。再说,我跟你上去,等着我的自然知道是我,何必费那功夫。”
  唐青又想了会儿,忽而道:“不行,我不带你上去。你说得天花乱坠,和抹了蜜似的,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去找唐昕,说不定,你对玉捕头还别有所图。你让开,我要回去了。我保证不说关于你的事,只说是我自己磨蹭,找地方避雨才耽搁了这许久。”
  “他们不会信的。”
  “不信又能如何?我一个唐门本家弟子,他们还能嫌我回来迟了一刀砍死不成?”唐青心烦意乱,起身就往外冲。
  南宫星伸臂一抄,擒凤手稍一变招,就又拿住她丹田,这次另一手干脆压在双乳间中庭穴上,运气一催,震得她四肢酥软,娇哼一声瘫倒在他怀里。
  他将唐青抱紧,一边分出一股阴柔真气在她心脉附近游走,寻找是否有异常之处,一边柔声道:“明知那已经是龙潭虎穴,我怎么可能放你回去涉险。你要是非使性子,我就只好把你五花大绑,找个地方先关起来了。”
  “你……”唐青气哼哼扭开脸,犹豫片刻,道,“你就不怕我带你上山,转脸就把你卖掉么?”
  “他们这会儿就已经知道我来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去卖。”
  “唐门最近严控生人出入,你要是用唐月依儿子的身份,绝对不行。”
  “不打紧,你可以说我是痴情剑骆严的弟子。我这个师父昔年在江湖中名望还算不错,也有些江湖老友。至于名字,你只说我叫孟凡即可。”
  “孟凡?这人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过?”
  南宫星淡淡道:“那是碎梦枪孟飞的独生儿子,江湖中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多少有所耳闻。不过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孟凡无心学武,苦读寒窗,一心考取功名,是个文弱书生。”
  唐青好歹也是唐门情报一系的弟子,当即皱眉道:“可痴情剑当年对上碎梦枪的几次,不都是败多胜少么,孟飞的儿子,怎么会拜骆严为师?”
  南宫星正色道:“因为不必走到哪里都要背一杆长枪。孟世伯当年也算是面如冠玉剑眉入鬓,可红颜知己远不如我师父和柳悲歌那么多,就是吃了兵器的大亏。昔年王大小姐用一杆霸王枪,出门在外还要两个人抬,你说,还要怎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知道他是存心逗自己,唐青扑哧一笑,还是担心道:“这……能瞒过去么?”
  “瞒不过去。”南宫星淡淡道,“但最早瞒不过去的人,恰好也就是我要找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青蹙眉闭目,轻声道:“你容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她正思索着,外面山林中突然远远传来高声呼唤,悠长沉厚,一声连着一声,“青儿,你在哪儿?”
  唐青面上一喜,道:“是我同门……还有我爹,南宫,这下你可不必担心了吧?既然我已经知道不对,这次回去,我就跟在我爹身边,暂且什么都不去管,安安分分躲着。你……就别跟我一起上山了。”
  南宫星知道她神智曾经遭创,性情都有了些许变化,再加上本就是个心机颇深的女人,这么轻易就将他带上山去,必定不情不愿。
  可就这么放她回去,自己又颇感不安。
  别的不说,那个邪门高手若是再找上她呢?
  正思忖间,呼喊唐青的声音越发近了,唐青目光闪烁,看南宫星沉思不语,突然开口高声应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南宫星皱眉摇了摇头,只得叮嘱道:“既然如此,那你回去之后千万多加小心,等我一有机会上山,便去找你。”
  唐青瞄他几眼,贝齿轻咬朱唇,犹豫再三,轻声道:“南宫,我回去后,会跟我爹住在丁字庄二进西院,这阵子告病深居简出,什么任务也不管了。我……就信你这一次。后会有期。”
  说罢,她莲足交错,飞身闪出洞口,几个起落,就应着找来的人去得远了。
  南宫星当然不能放心。
  唐青和唐昕境况其实颇为相似,都不是父亲嫡女,在唐门这种世家,庶出的女儿若非天赋过人或是极为勤奋刻苦,最后就不过是用来笼络佳婿的道具罢了。
  但她二人都已失贞,这最后的价值,怕是也荡然无存。
  更不要说唐昕还下落不明,吉凶未卜,他再在外围游走等待,万一错过了救人的好时机,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他定了定神,闪身出洞,辨认一下方向,错开唐青离开的路,往山下村子集市那边回去。
  当初为了不让雍素锦情急之下惹出祸端,南宫星随口找了个由头把她安排去了塘东镇,还加了个崔碧春压着,如今想想,倒是少了一双有力臂膀。
  看天色已经不早,就算欲图拜会,也不是合适时机。南宫星买了些东西回到客栈,看了看这次没人再悄悄入内,吁了口气,叫上跑堂要了些餐点,便点起油灯,盘算着明日该怎么上山。
  假借孟凡的身份依旧是最可行的办法,他买了一把猪鬃毛刷,叫的米饭留出一些剩下,修修剪剪,皱眉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算是弄了两撇胡子,挡在唇上。
  指望相识的见到认不出来不太可能,但若只是见过画像或听人描述,一时半刻应该不至于识破。
  痴情剑弟子的名号在暮剑阁用过一次,他深思熟虑一番,决定就以孟飞儿子的身份下拜帖。
  万一真要考校碎梦枪这绝学,就说自己无心习武,仅练了些内功。
  要说这易容改扮,还真是门手艺,躺在床上还没多久,南宫星就觉得唇上一阵阵发痒发紧,看来是薄薄那层浆糊已经干透。
  这么粘上几天,怕不是要起上一排疙瘩。
  适应片刻,南宫星刚要挥手灭掉灯火安眠,耳中就捕捉到窗外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这客栈如此靠近外围,若是为了玉若嫣而来的高手,可不会把主意打到这边。他唇角微勾,轻轻一翻下床,留着灯火不灭,闪身躲到窗台下,屏息等待。
  不料来人竟颇为大方,咔咔两声切断外面的刺藤,咚咚在窗上敲了两下。
  如意楼没有这种送信法子,必定不是自己人。南宫星略一思忖,装出满是倦意的口吻,问道:“什么人?为何不走房门?”
  答话的是个女子,声音不算悦耳,颇为阴沉,“客栈大门太过引人注目,我有要事相告,不便叫别人发现。”
  唯恐他动作太慢,她马上又催促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先放我进去说话。”
  大半夜送上门一个姑娘,可没有关着窗子不给进的道理,南宫星起身将窗闩一抽,后退两步,道:“请。”
  那女子开窗跳入,反手就将窗闩插回原处,跟着毫不犹豫一掌挥出,拍灭了桌上油灯。
  阴雨无月,屋内登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南宫星都只来得及看出那是个身段婀娜年纪不会太老的女人。
  不过他在漆黑屋中一样可以行动自如,微微有光即可见物,心中不慌,手掌一拂,找到椅子坐了下去,笑道:“怎么,是长得太丑,不愿叫我看见么?”
  那女子摇头道:“我是不愿让你想得太多,男人总爱自作多情,你万一将我当作来色诱你的,反倒不好。”
  南宫星哦了一声,道:“我喜欢有自信的女人,带点傲气更好,姑娘要是真来色诱我,在下求之不得。”
  “哼,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我就是长得再好看,你也碰不得。”
  “为何?姑娘莫非是天生石女,不近男色么?”南宫星嘴里调笑,心神却已经集中在附近状况之上,若有异动,先出手把她拿下再说。
  “我正常得很,也挺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可惜,我母亲叫唐茹芳,我虽叫唐欢,却从小知道,我本该姓的并不是唐。”
  南宫星心中一震,暗叫一声不好。
  虽说他南宫家天生人丁稀落,不易有后,可他爹风流成性,撒种极广,在唐门闹那一场不光拐走了修罗仙子,还坏了不知多少漂亮女弟子的贞洁。
  夜路走多了总要见鬼,水路走多了,那怀上个闺女似乎也并不奇怪。
  不过这种事不能全凭一张嘴,他稍一定神,笑道:“唐欢姑娘,在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深夜到访,就是为了向我表明血脉传承么?那你本该姓什么?”
  唐欢冷冷道:“我本该和你一样姓南宫。别装傻了,南宫星。”
  南宫星拿出火折,甩手丢到桌上,笑道:“我家可没有连脸都不敢让看一眼的姐妹。”
  唐欢不知道丢来的是什么东西,还往窗边退了半步,抽抽鼻子一嗅,才道:“我又不打算和你相认。摆出身份,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无恶意罢了。”
  “藏头缩尾,不敢见人,往往就是恶意的证明。”
  “我是不愿引来麻烦。”唐欢气得跺了下脚,“你这人也忒不识好歹。”
  听出她城府不深,南宫星稍感安心,口中却依旧笑道:“在下就是这么个不识好歹的性子,我爹传下来的,你不该陌生才对。”
  唐欢深吸口气,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什么,甩手一晃擦亮,重新点燃了油灯。
  这脸一看,南宫星就有了七分确定,真是他爹留下的种,那眉眼五官,和他爹那边自己的两个妹妹颇为神似。
  她母亲应该是个玲珑香坠儿型的美人,看她身段和形貌气质,好似比唐青还要年幼一些。
  不过算算当初他爹作祟的时间,这肯定是个姐姐没跑——毕竟他爹祸乱唐门一番拐走他娘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了。
  唐欢略显气恼,干脆往桌边一坐,蹙眉道:“你娘那般精明能干,怎么就没教好你这独生儿子,如此地界,你还任性妄为。”
  “莫说我还没信你是我姐,就算你真的是了,”南宫星悠然道,“我又凭什么听你的?你生在唐门长在唐门,还跟了唐姓,万一是来找机会杀我,也不奇怪吧。”
  唐欢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艳羡道:“你有那么好的爹娘师父,我可没本事杀你。”
  “好了,唐欢姐姐。”他刻意在姐姐二字上略略加重,笑道,“相信你来,不会就是为了教训我这个初次谋面的弟弟吧?”
  “我来是……”
  南宫星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你还是先说说,你为何会来吧。我不记得泄露过自己的行踪。”
  唐欢的眉心纾解了几分,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倒不全是个只靠父母庇荫的公子哥儿。”
  南宫星淡淡道:“我若是,为何要到这里来?”
  “这里有玉若嫣。”
  “监牢里的一个再美,总好不过怀里的三五个。”他语带讥诮道,“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唐门早就有人在等着你。”唐欢略一迟疑,道,“有等着算计你的,也有等着帮你的。只是,前者似乎比后者多得多。”
  “我如何知道,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你不必知道,我又不打算做什么,我只是来传话。你爱信不信。”唐欢性子颇强,秀眉斜挑,道,“我心里敬重你娘,才来帮这个忙,你愿意狗咬吕洞宾,我乐得无事一身轻。”
  “可你还是没说,你为何知道我来了。”南宫星面色一寒,冷冷道,“今晚就知道我在这儿的,别的不论,至少,必定了解唐青的事。在下没说错吧?”
  唐欢呵呵一笑,道:“你当只要是知道唐青事情的,就都是算计你的黑手么?唐青的异状,西堂半个山头的人都知道。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打探,怎么会一点都不清楚内情。”
  “那你都知道什么?”南宫星等的就是这个,“唐青当初回来的时候,到底怎么了?”
  唐欢似乎颇为恼火,不知不觉两人之间就成了南宫星在主导,她扭开头干脆不去看他,不过嘴里还是说道:“人人都知道的是,唐青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唐行济说她重病了一场,高烧不退,似乎伤了神智。在家里休养了两日两夜,才算睁眼。可她醒来后,将自己出去办过差事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东问西问,最后竟以为自己一直留在山上。大家看她可怜,就都没有说穿,随她去了。”
  她手掌一缩,紧握成拳,带着一股愤慨道:“当然也有人会觉得不对劲,她爹找了几个郎中,可都没什么用。直到一个前辈高人亲自出手,才算是摸清了背后的大概缘由。”
  “什么缘由?”
  “唐青脑后被人施以针石邪术,强行破了心神,历经了什么可怕折磨后,便再不愿想起会让她痛苦的回忆。这么一来,就不必对唐青杀人灭口,免得招来疑心。”唐欢语调一转,道,“那位前辈起先以为只是这样,等后来唐青康复,回堂里出力不久,就被指派了奇怪任务,我们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唐青,还能多个这种用处。她地位不高,和玉若嫣全无接触,对玉捕头有什么打算的,不会找她下手。那么,只要哪天她出了事,就必定是你到了。”
  南宫星和唐青的关系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太多,不难猜到,唐欢口中那位前辈高人想必就是他娘,修罗仙子唐月依。如此看来,他娘动作倒快,竟跟着唐青前后脚躲进唐门里了。
  不过这种事情,他身边也只有娘亲做得到,毕竟唐门这三座山头,他娘管过其中两个,即便后来被打成叛徒,小辈中必定还有不少如唐欢这样听闻事迹敬佩仰慕的,而且地形熟悉知根知底,连农皇珠都能窃走,只是藏身其中,不算难事。
  南宫星略一沉吟,道:“如此看来,你动作倒快,布局守株待兔的,都不如你来得早。”
  “因为唐青回去之后,没说遇到了你,只说突然遭逢来路不明的高手袭击,费了一番功夫才设法脱身。她告诉她爹,说那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你都不信,他们又怎么会信?”
  唐欢有些烦躁,气冲冲道:“这我怎么知道,总之如今是我先一步到了,难道不是好事么?”
  南宫星也不争执,淡淡道:“好事坏事,要看你准备传的是什么话。”
  “是你娘要告诉你的话。”唐欢显然心生去意,不悦道,“她让你赶快收拾包袱,回家跟你新娶的大小老婆生娃娃去,这边的两个她来想办法救,她说唐门如今的情况诡异得很,深不见底,叫你切莫来趟这混水。”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那你便也帮我传话回去,就说四个字即可。”
  “哪四个?”
  “恕难从命。”
  “你……”唐欢霍然起身,怒道,“你果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好歹的小混蛋。那你就在这儿等着送命吧,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慢,请先留步。”南宫星沉声道,“我娘说要想办法救两个,可你至今为止,还只说了一个人的状况。唐昕呢?她现下怎样?”
  唐欢冷哼一声,道:“这我可不知道。唐青与唐行济一起回来,你娘是悄悄上山。可唐昕,至今还未回唐门报道呢。唐行博已经差人去查,看她是不是死在路上了。”
  南宫星心中一凛,唐行博这名字他听唐昕提过一句,算是同一条线上恰好压她一头的上级,为人老成持重,颇得同辈信赖。唐欢要是所说不假,唐昕就是从湖林一别之后,至今还没在唐门露面。
  看唐青的状况也知道唐门如今危机四伏,唐昕下落不明,若不是半途出事,就是提前发觉情形不对,悄悄躲了起来。
  南宫星无心再谈,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恕不远送。”
  “你好自为之。”唐欢掀开窗子,纵身跃出,足音轻响,转眼去得远了。
  他坐在椅子上,指尖缓缓捻着唇上的两撇假胡子,缓缓道:“她走了,阁下还不进来,是要等到油尽灯枯,才肯露面么?”
  “你是怎么察觉的?”房门打开,一个高大身影无声无息迈入,阴鸷双眼冷电般一扫,颇为不服道,“我很确定,我没发出任何声音。”
  “是人,就会有声音。”南宫星笑道,“你至多只能让气息之声几不可闻,可你难道还能让心脉不跳,血脉不通?再说,另一头刚才跑堂的上了楼梯又马上匆匆下去,若不是外面有人,想必就是撞鬼了吧。那我试试又有何妨?”
  “你刚才是在诈我?”
  南宫星悠然笑道:“她走了,我来上这么一句,外面无人,总不会有谁笑话我,若是有人,岂不是会被我吓上一跳,露了破绽。这种一箭双雕的法子,何乐不为?”
  “不愧是月依的儿子,后生可畏。”那人不往里走,只在门口站着,暗处让他双目显得更加明亮,“唐门这一代年轻人里,能及得上的,寥寥无几。”
  “我倒是认得一个比我还厉害些的,可惜,貌似成了唐门弃徒。”
  南宫星说的,自然就是原名唐行安,后打出唐门闯荡江湖,自称浮华公子的唐炫。此人武功剑走偏锋,千机百变,算是南宫星最不愿意结仇的对手之一。
  唐门惹下了这么大的事,那位身在江湖心在唐门的浮华公子,想必也早到了吧。
  那人默然片刻,缓缓道:“行安愿意走自己的路,唐门无福,怨不得谁。”
  话音未落,他突然向后错了一步,踏出门外,不见肩头如何动作,就听一声轻响,数道寒丝激射而出,丈余之外,顿时传来一声闷哼,也不知是哪个好奇的房客,就这么成了倒霉鬼。
  这一看便有数十年火候的暗器手法,的确远非唐门小辈可比。
  南宫星叹了口气,微笑道:“阁下是唐远图,还是唐远明?”
  那人跨立门框,淡淡道:“唐远明。算起来,你还该叫我一声堂舅。”
  “这攀亲带故就还是算了吧。不然唐门里满地都是我的亲戚,我可消受不起。”南宫星嘴里语调依旧轻松,但经脉中已将真气迅速化为至阴,大搜魂手随时可以发动,“你贵为西堂掌事,三更半夜总不会是来找我闲聊的吧?”
  “我并不知道此地住的是你。”唐远明从暗处盯着南宫星的双手,沉声道,“唐门中有些人近期行踪诡秘,唐欢深夜离家,凑巧被我知道,我便跟来看看。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我这个做堂舅的,总不好不闻不问。”
  “现下你知道了,为何还不走?”
  “南宫星,我要知道,你为何而来。”
  “救人。”
  “何人?”
  “唐青、唐昕,和另一个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人。”
  唐远明轻笑一声,讥诮道:“那两个丫头就是我唐门的人,怎么谈得上救。至于剩下那个,你还是早点打消了念头,回月依膝下尽孝吧。”
  “那两个丫头都是你唐门的人,结果一个受了邪术催心,记忆混乱不堪,另一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可不觉得,唐门如今有多安全。另外那个,我也不急,反正她想来短时间内也出不去蜀州,我可以慢慢找机会。”
  “那样找来的机会,算不上救她。”唐远明缓缓道,“南宫星,我知道你们如意楼打的是什么主意。玉若嫣这样的人才,谁都想要。”
  “那也未必,起码这次害她的人,就是想要她死。”
  “想要她不死,单单把人偷走,无济于事。”
  听出了唐远明话里的暗示,南宫星眼前一亮,笑道:“我自然也知道,将案子的隐情查出来,才是救她的法子,可她的人我都见不到,想这一步,未免太早。”
  “玉若嫣对罪行供认不讳,入狱之后,便不再多说一个字,你见她,也没有什么用处。”
  “若有供状,不急着见她亦可。”南宫星语速放缓,肃容道,“但事发之地,相关之人,总要顺次检查盘问才好。唐门如今戒备森严,我可不敢贸然进去。”
  “唐门戒备森严,针对的是陌生人,而不是客人。”
  “我又不是客人。”
  “唐远明邀请的人,当然就是客人。”
  南宫星笑道:“你当真要请我去?唐门里如今怕是已经有不少好手归了天道吧,我这颗石子丢进去,掀起的风浪,你禁得住么?”
  “唐门百余年根基,什么风浪也禁得住。”唐远明淡淡道,“水里的鱼藏得太深,你这样的石子,该丢就要丢。否则,等他们搅浑了水,咬死了人,吃光了草,占了家里的水塘,就晚了。”
  “你难道不是那些鱼之一?”
  “我是西堂掌事,我兄长是唐门门主,这水塘本就是我家的,我为何要做鱼?”
  “不亏是我的堂舅,这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好响。”南宫星抚掌一笑,道,“天道的鱼闻到如意楼的味道,必定要围过来咬,我这石子,其实算是香饵吧?”
  “石子也好,香饵也罢,能解决了那些鱼,就是好办法。”唐远明嗤笑一声,道,“更何况,南宫熙的儿子,我若不来请,也会自己想办法上去。若是客人,心里知道礼数,总不至于对家中女眷太过失礼,若是偷摸上去的,谁知道你又要睡过几个闺房才肯罢休。”
  南宫星面上微微发热,笑道:“说得好,那,不管是不是龙潭虎穴,这个客人,我做就是。”
  唐远明颇为满意,微笑道:“你之前可曾准备过要用的假身份?”
  “孟凡。碎梦枪孟飞之子。”
  “在白家你抬出骆严,到这里要用孟飞,下次再去什么地方,是要冒充柳悲歌的忘年交么?”
  一想起柳悲歌,南宫星胸腹之间就隐隐作痛,苦笑道:“他的忘年交,我可冒充不起。”
  “你明日携帖拜山,去西堂找我。在唐门中,你就叫孟凡。”
  南宫星眉稍一挑,笑道:“去帮唐门捉鱼,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已经有两个表妹被你这好表哥笑纳了么。”唐远明似笑非笑道,“你若是顺利查清了案子,还玉若嫣清白,如意楼才是得了最大好处。我为你铺平康庄大道,你就不打算给我些好处么?”
  “你膝下的表妹,我保证不去招惹。如何?”
  “我只有两个儿子,都不爱习武。我兄长的掌上明珠,年方七岁,想来,你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唐远明一拱手,“若无他事,告辞。”
  “告辞,明日再见,在下已是孟凡。”
  唐远明退出屋外,微微一笑,道:“但你切莫再戴这两撇假胡子。”
  “为何?我这易容术,不够火候么?”
  “我唐门的人,自小练的就是眼力。易容高手一样讨不了好去。更何况,你这胡子,连瞎子也骗不过去。”
  话音未落,门外那身影微微一晃,似乎带起了一丝风声,便消失不见。
  单是这手身法,少说也下了三十年苦功。
  南宫星运起情丝缠绵手,阴柔内力翻腕一吐,缩臂内收,将房门遥遥关住,掌心一压,落下门闩,跟着拂袖灭掉灯火,在黑暗中默默思索起来。
  唐远明、唐远书、唐远图三人皆是唐门大权在握的一方统领,而且南宫星自小就听母亲说起过唐门之事,连上另一位不担要务的闲云野鹤唐远秋,可以说是唐门这一代中的四根顶梁柱。
  要说他们四个里出了叛徒,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唐门那一代高手都经历过天道与狼魂的纠缠血战,卷入其中也算是受害颇深,让他们投靠天道,就和主动来帮如意楼一样,怕是要吃错了药才行。
  这一庄,值得将赌注押上一押。
  堂堂正正经唐远明的手进到唐门里,调查唐青、唐昕,乃至玉若嫣的事情就都容易了许多。他暗暗决定,一旦有了头绪,就先捎信给自己娘亲,请她先走。
  运功一夜,南宫星一早离开客栈,行李留下,多存了几分银子,保着房间留待他用,找地方借过文房四宝,端端正正写好拜帖一封,便踏着湿润石阶,径直上了唐门西堂。
  想必唐远明提前有过交待,南宫星以孟凡之名写下的拜帖递给门外护卫弟子,那人才瞥一眼,就转身道:“请跟我来。”
  穿过厚重的石拱外门,沿着石阶又上了几层,途经两片庄园,却过门不入,直到已过山腰,才转入一片平缓地带。
  前方开山劈石,造出了一片广阔空间,道口一座红漆牌楼,信步入内,便可见到数座建筑分散错落,一眼能看出用途的有作坊、迎客堂、仓库,一旁有大片空地沉下数尺,摆着草人标靶,各色兵器,约莫二十多个年轻弟子正在其中苦练,拳掌暗器均有几分火候。
  南宫星心中估计,眼前所见,就已经差不多抵得上暮剑阁的体量,而这却不过只是唐门三座山头之一而已。
  百年世家,根基牢固,名不虚传。
  一路进到迎客堂中,那弟子恭恭敬敬请南宫星坐下,道声稍等,便匆匆退了出去。
  照说最近唐门正是热闹时候,这迎客堂中不该如此冷清,不过这座山头只怕也没谁愿意拜访,南宫星倒也乐得清静。
  既已独闯虎穴,自然还是老虎少些的洞好。
  须臾之间,就有俏生生的女弟子快步过来上茶,训练有素,不多言语,一句问安,一句稍等,就又退了出去。
  南宫星连面貌都还没看仔细,最后就只记住了那薄薄劲装里随着步点微微扭动的紧凑翘臀。
  仗着农皇珠在身,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姑且算是探探环境。若是有毒,那他自此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没毒,还是颇名贵的蒙顶雀舌,贡茶。
  他细细品了一会儿,不料还没等到唐远明,先等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唐行济。
  这青年看起来老实本分,中等个子样貌颇为秀气,可当初唐青离开湖林,就是被他劫持带走,若是唐昕出事,必定也与他脱不开干系。
  唐行济迈过门槛,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南宫星面前,双手抱拳,淡淡道:“南宫兄,许久不见,你何时改了姓名?”
  如此距离,南宫星有自信三招之内就将他拿下。
  但他神情自若好整以暇,想必是有备而来。
  南宫星略一思忖,微笑道:“唐行济,你的堂姐堂妹,对你也算信赖有加,可结果呢,如今一个心智受挫迷迷糊糊,一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到底是什么丰功伟业,能叫你连姊妹亲情都不顾,如此丧心病狂呢?”
  唐行济缓缓坐在南宫星下首,唇角微翘,眼中却无笑意,轻声道:“两个女人要回自己的家,你该到手的都已得了,那到底是什么丰功伟业,能叫你连自身安危都不顾,跑来闯唐门呢?莫非你不知道,唐月依是唐门叛徒,叛徒之子,一样要死么?”
  南宫星也不答话,转而道:“唐门基业根深蒂固,称雄蜀州多年,历经浩劫不倒,声势早已在败落峨嵋之上不知几许,赞一句武林豪强绝不为过。天道当年就觊觎唐门基业,谋而不得,只占了几分便宜,如今,却想不到吃里扒外的蠢货,竟还能春风吹又生。”
  唐行济冷笑道:“南宫兄果然定力超群,还是说,我那堂姐是死是活,在你心理本就无足轻重,远比不上那下了狱,你还没吃到嘴里的玉若嫣呢?”
  “你这等鬼迷心窍的叛徒,若是肯说,不必我问,若不肯说,我问也是白费功夫。”南宫星淡淡道,“你这班人催破阿青心智,就已经犯了我的大忌,若是阿昕也有个好歹,我不管天道此次给了你们多少后援,埋了几个暗桩,我保证叫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哼哼哼……”唐行济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宛如夜鬼嘶鸣,“你既然敢来,那我就等着看,到底死无葬身之地的会是谁。我……等着看呢。”
  听出他语调中似乎有些不对,南宫星一转头就要出手。
  可已经来不及了。
  唐行济七窍之中,竟已有惨碧色的血流了下来。
  他哑声长笑,冤魂号哭般嘶声道:“南宫兄,我倒要看看,你再找谁去问我堂姐的下落。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人,也跟着倒下。
  一道影子被门口的阳光拉长,盖在了尸体身上。
  唐远明到了。







第五章 新寡
  “唐掌事,”南宫星起身拱手,苦笑道,“晚辈似乎,是带了祸星上门啊。”
  唐远明走到尸身脚边,垂目凝视片刻,缓缓道:“我已安排人手盯了他七天,知道他冲进这边,我就急忙赶来,却没想到……行济啊行济,你父亲对唐门忠心耿耿,你究竟是为何要选择这条绝路?究竟是什么宏大心愿,叫你连新娶的夫人都不顾了?”
  “你早在查他?”
  “不错,青儿回来之后就变成那样,行济的交代疑点诸多不能服众,昕儿至今下落不明,我岂能不管。”唐远明深吸口气,长叹出来,朗声道,“来人,将这里收拾干净,莫要惊扰他人。”
  他领着南宫星离开此处,出门前对一个少年弟子道:“去叫范霖儿,侍奉完公婆晨茶,便来养性园找我。”
  那少年应声而去,唐远明略一沉吟,先带着南宫星往练武场过去,叫停诸人,沉声道:“这位少侠姓孟,单名一个凡字,乃昔年名侠,碎梦枪孟飞之子,唐门多事之秋,孟少侠特来相助,你们莫要怠慢了客人,懂么?”
  数十子弟齐齐拱手,高声道:“是,多谢孟少侠相助!”
  “晚辈自当尽力而为。”南宫星微笑抱拳,目光炯炯扫过,姑且算是打过了招呼。
  除却百花阁、天女门、万凰宫三家完全以女子高手为主的势力,江湖门派往往男子占据绝大比例与绝对地位,唐门这样没有传媳不传女规矩的名门世家,就已算是凤毛麟角。
  可即便如此,眼前练武场中,女儿家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这一代并未出现月依那般出类拔萃的女弟子,孟少侠,不必多打量了,这边请。”
  知道自己又因为父亲做下的好事而被暗讽一句,南宫星面皮微热,也只能含笑接下,点头跟上。
  穿过一条绿树成荫的山道,来到一处极为幽静的花园,想必,就是唐远明所说的养性园。
  在其中一处凉亭坐下,唐远明捻起石桌旁一颗黑子,淡淡道:“孟少侠棋艺如何,愿否手谈一局?”
  “晚辈琴棋书画都只学了个皮毛,不比家父通才,岂敢班门弄斧。”
  唐远明一笑,展袍坐下,道:“你觉得,行济为何急于自尽?”
  南宫星略一思忖,推测道:“他死志极坚,言谈之间却颇有不甘,依晚辈猜想,他应该是不得不死。若是不死,便要受更大的苦楚,或是连累不愿连累的人。”
  唐远明微微颔首,默然片刻,望着山道上出现的那一抹倩影,淡淡道:“兴许,就是不愿连累她吧。”
  南宫星探头望去,那匆匆上来的女子泪水涟涟,不住抬袖抹去,哭得梨花带雨,仍掩不住楚楚动人的清丽容姿。
  如此一个我见尤怜的美人,的确能让唐行济这样的少年情根深种。
  为爱妻而死,也算是这个年纪的江湖少年做得出的事。
  “堂伯!”范霖儿莲步急移,一进亭中,便哀鸣一声扑通跪倒,伏地叩首,悲泣道,“堂伯要为行济报仇啊!他晨起还好端端的,怎么……怎么妾身奉茶的功夫,人……人就已经去了……”
  看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南宫星怜香惜玉心中不忍,可瓜田李下,人家一个俏生生的小寡妇,可轮不到他来好言宽慰。
  唐远明并未开口,只是出掌轻柔摩挲范霖儿的头顶,等她双肩起伏稍缓,才柔声道:“行济近来,可有什么异样之处?”
  范霖儿抽抽搭搭抬起头,蹙眉抿唇哀婉动人,苦思冥想片刻,用绢帕拭了拭泪,轻泣道:“妾身……实在想不出。行济除了忙于门中大小事务,其余一切如常,在妾身眼前,总是开开心心,前日还说,等……等门中事情稍歇,带妾身好好调理一番身子,为……为唐家添个后代。哪知道……哪知道他今日就撒手人寰……将妾身抛下不管了啊……”
  “你那一房,最近可来过什么生人?”又等片刻,见范霖儿歇过气来,唐远明才沉声问道,“院子外的事,你一个不懂武功的妇道人家想必不清楚,可你家的事,我们也不好桩桩过问。你千万好好思索回忆,好帮行济早日报仇。”
  范霖儿低头思忖片刻,道:“五日前,行济曾把我支开到公婆那边,我回来后,桌上剩着四副茶具,丫鬟还没顾得上收拾,但具体是何人……妾身真的没有见到。”
  “五日前……”唐远明眼帘半垂,沉吟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守好公婆,行济的身后事,自有兄长父母从简操办。你……年纪尚轻,过门也不算太久,唐门是江湖宗派,不必如寻常人家那般顾虑太多。人生还长,你且早作打算。我可保证,唐门不会与你为难。”
  这话,竟是暗示范霖儿可以考虑改嫁之事。
  她脸色微变,惶惶拜倒,凄然道:“堂伯,妾身与行济两情相悦举案齐眉,虽婚期不久,心中却再难容下他人,公婆只消给个清冷小院,我必当为行济持身坚守。”
  “随后再议吧。”唐远明淡淡道,“你若想起什么,随时可叫人通传给我,此事干系重大,莫要心存侥幸藏私隐瞒。否则将来查出端倪,你想守寡,唐门也没你的地方。”
  范霖儿连称不敢,承诺数遍一定仔细回想,这才弱柳扶风般缓缓下去。
  等那弱质纤纤的背影消失不见,唐远明才叹道:“你可觉得我对待这未亡人,有些过分?”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前辈这么待她,若不是想她心寒早日改嫁,就必定是她有什么可疑之处。”
  “唐门虽是世家,对小辈婚配却一贯开明,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甚少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偶有联姻,也是两厢情愿。范霖儿与行济经人说媒,此前并未见面。范家是殷实小户,女儿嫁入唐家,可以算是高攀。”唐远明语速越发缓慢,道,“新婚之后,俩人如胶似漆,伉俪感情甚笃,直至如今。”
  南宫星皱眉道:“晚辈愚钝,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妥。”
  “婚后不久,行济便去了湖林城。回来之后,今日便死在了你的面前。”唐远明冷冷道,“若范霖儿没有问题,那该从何查起呢?”
  “预设结果,万一按骥描图,岂不是冤枉了唐门一个好媳妇?再说,她不是一点武功也不懂么?”
  唐远明看向天边山峦轮廓,淡淡道:“若只把目光局限在习武之人身上,唐门的事,你怕是帮不上忙,还是尽早离去吧。”
  “晚辈是想帮忙,”南宫星笑道,“可此刻初来乍到,总不能叫我去纠缠一个新死了丈夫的寡妇。”
  “你不妨想想,行济特地死在你面前,还不一定是自己的主意,那么,那个要他来死的人,想必已经揣测过你会做什么。”
  南宫星皱眉沉吟,心中转过一个个念头。
  单只为切断线索,唐行济并不是非死不可,这是唐门地界,他只要安分守己不露破绽,谁也不能拿他怎样,真到了出事之时,以唐门的毒术,现场求死也来得及。
  若为嫁祸,则手段实在糟糕,这等死法,莫说唐远明就在门外,换成谁过来查验,也不至于栽到他南宫星头上。
  究竟为何,他当真想不出来,越想就越是好奇,禁不住想要抽丝剥茧,细细查探一番。
  “我会查查他为什么要死。”
  “从哪儿查?”
  南宫星略一犹豫,道:“从他家。”
  “那若你听说了行济新娶了妻,会从他家的谁查起?”
  南宫星叹道:“范霖儿。”
  “所以,你的确不可去纠缠这个新死了丈夫的寡妇。”唐远明淡淡道,“我叫她来,替你问过,此事你有了大概印象。那便到此为止,暂且不去管它就是。”
  “什么?”南宫星一愣,未料到竟然在此有个如此大的转折,“不去管它?”
  唐远明点头道:“你上山之时,心中想的都是何事?”
  “唐昕、唐青,玉捕头的案子。”
  “此刻呢?”
  南宫星一愣,缓缓道:“唐行济。”
  “若我所料不错,不管此事与范霖儿有无直接干系,那边等着你的,必定是个错综复杂的布局,叫你摸不到头脑,也找不出头绪。”唐远明的指尖在黑色棋子上缓缓打转,口中道,“你我都想不出行济为何要死,兴许正是因为,‘他为何要死’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他不得不死的原因。”
  南宫星心头一震,豁然开朗,“所以,唐行济死前特地提起阿昕,就是多上了一重保障。”
  “不错,事有轻重缓急,昕儿下落始终没有线索。若是行济一直都在,你心中不急,未必不会先去办别的事情。而如今行济死了,你心中对昕儿的执念必定更强,那么,卷入也将更深。”
  南宫星苦笑道:“那按前辈意思,晚辈如今该做什么?”
  “做敌人最不想你做的事。”唐远明冷笑道,“他们不惜牺牲掉行济也要阻拦你做的事,还能有什么?”
  “可晚辈才刚刚拜山……”
  唐远明一拂衣袖,走到亭外,“你已拜完。现下,就已是我找来帮忙的青年才俊。你若能暂且放下他们塞给你的东西,就跟我走。”
  “是去中堂么?”
  “不,是去此山中的唐门暗牢。”
  “哦?暗牢?”
  “你既已想通,自然能帮上忙。能帮上忙,你就可以先见见玉若嫣。”唐远明的唇角浮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见了她,你就更不会再想范霖儿。”
  此话不假。
  南宫星此前和玉若嫣有过一面之缘,以他万花丛中任君采撷的经验,和时常能见到母亲和几位姨娘绝色仙姿的眼界,能令他一眼乍看就怦然心动的美人着实不多。
  他口味其实颇杂,什么类型的美女都来者不拒。但身为男子,对体内蕴藏着野性和倔强的女人,总会更想征服一些。
  雍素锦便是此类。她气质阴邪,狡诈嗜血,却仍掩不住周身散发的撩人味道,那种对世间男子不屑一顾,但又并非清冷冰峰高不可攀的感觉,堪称猎艳之人的死穴。
  而玉若嫣,就是一个无暇的雍素锦。
  她正气凛然,英姿绝世,言笑淡然而不显冷漠,鹤立鸡群又不露傲慢,即便是公门劲装不施脂粉,在湖林血战那样的混乱局面中,依旧能吸去大部分男人的目光。
  见过她的男人,怕是很难不去意淫,她含羞带怯露出女儿娇态的模样。
  所以,唐远明说得还不全对。
  南宫星还没见到玉若嫣,就已将范霖儿抛在了脑后。
  而且,他还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六扇门的高手没在此处设防么?”踏进暗牢入口,南宫星回头一望,好奇问道。
  “他们太扎眼,若是在此地戒备森严,三天不过,玉若嫣的下落就会人尽皆知。”唐远明连开两道机关,领着南宫星穿过唐门高手把守的一条走廊,微笑道,“而且,此地有个极好的守卫,胜过六扇门不知多少名捕。”
  “是谁?”
  “便是她。”唐远明推开石门,说道。
  这的确是个极好的守卫——想要劫囚之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玉若嫣所在的牢房不仅没有任何桎梏,吃穿住用一应俱全,她的腰侧,还挂着一把佩剑。
  南宫星看着屋内双目如电横扫过来的玉若嫣,笑道:“你们就不怕她跑了么?”
  唐远明拂袖将身后石门关上,淡淡道:“她若想跑,案发当日就已走了。那小小别苑只有几个镇南王府的随行侍卫在,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她为何不去亲自查案?”南宫星看着玉若嫣,似是说给唐远明听,“本朝公门高手,除了一个谭凌山,还没谁声望能在玉捕头之上吧?”
  玉若嫣目光闪动,并未开口。
  唐远明答道:“因为她觉得此案不需要查,杀人者,就是她。她认罪伏法,旁人还有什么办法。”
  “那她为何要杀世子,总该有个动机。”
  “没有理由,至少,她不肯说。”
  “这倒奇了,这案子明明蹊跷无比,说不定还有个真凶逍遥法外,玉捕头嫉恶如仇,竟会主动包庇?”
  玉若嫣信步走到角落,坐在木凳之上,终于开口道:“南宫星,你不必和唐掌事一唱一和,激我交代,我所有可说的,皆已写成供状,只是问话,不必再来。”
  唐远明看着南宫星,微一挑眉,给他递了一个眼神,意思大约是,你瞧,这事儿就是这么难办。
  南宫星微微一笑,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茶杯,一边用指肚摩挲,一边道:“我猜,这事儿兴许还有一种可能。”
  “哦?”唐远明心领神会,搭腔道,“愿闻其详。”
  “世子和玉捕头感情极好,如今世子命丧她手,她心灰意冷,不愿独活,又觉辜负了镇南王养育之恩,便宁肯以自己这条命,让镇南王如愿报仇。”
  这当然不太可能,但唐远明还是拊掌道:“有理,我等只往案子本身去想,却忘了此中还有人情。案发之时玉捕头不着寸缕,可见与世子虽未成婚,早已是交颈鸳鸯。兴许小两口床笫之间起了不快,失手害了性命,所以一心求死?”
  “那倒未必。若真是失手所致,当场一命还一命也就是了。我仍觉得,此案另有一位真凶。只是那人和玉捕头关系非同一般,加上玉捕头死志渐坚,也就包庇不谈了。”南宫星悠悠长叹一声,道,“可惜镇南王,一生心血培养一位世子,善心义举教出一个好儿媳,如今……一朝尽皆成空啊。将来玉捕头伏法,镇南王自以为大仇得报,可实际上真凶逍遥法外,也不知道老王爷被这般蒙蔽,来日撒手人寰,九泉相逢,玉捕头会不会感到几分羞愧。”
  玉若嫣闭上双目,淡淡道:“我已说了,你们不必激我。世子是我所杀,此外,并无真凶。”
  “持剑杀人,剑无罪。”南宫星索性直言道,“玉捕头,你一世英名,难道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那把剑么?”
  玉若嫣索性不再答话,入定般一动不动。
  南宫星瞄了一眼唐远明,扬声道:“那好,玉捕头,在下就不再多说你的案子。”
  玉若嫣微微抬眼,道:“还有何事?”
  “唐家死了一个男弟子,丢了一个女弟子,一死一失踪,全无头绪,玉捕头可有什么好办法,还请不吝赐教。”
  “我是待罪之人,并非捕头。公门高手已有不少在唐门驻扎,你找他们帮忙便是。”
  “他们若能解决,我和唐掌事又何苦来找你。”南宫星不管玉若嫣是否愿意,直接自顾自说了起来,将唐青、唐昕与唐行济的种种细节,尽数告知。
  尤其是唐青的遭遇,被他添油加醋说得格外离奇,一旁的唐远明暗暗皱眉,却不好出言打断纠正,只能听之任之。
  南宫星特意说起唐青,当然别有目的,讲完之后,话锋一转,赞叹道:“江湖之中,奇门邪术层出不穷,我那阿青惨遭邪道高手设计,平白无故便没了长长一段记忆。玉捕头,你办案无数,有没有听闻过这种控心摄魂,将人当傀儡一般操纵的怪事啊?”
  玉若嫣闭目不语,但神情凝重,似乎正在沉思。
  唐远明主掌情报搜集,见识广博,他略一思忖,低声道:“江湖中的确有不少此道高手,可控制心神谈何容易,青儿心志不坚,又遭人暗算,有所遗忘也就罢了。其他的事……恐怕极难办到。”
  “这就要看玉捕头,是否想起什么了。”
  玉若嫣缓缓开眼,道:“当初为范霖儿做媒那人,是否还活着?”
  唐远明眉心微皱,开门出去唤来一人,低声吩咐,将事情交代下去。
  玉若嫣又道:“拓疆唤我过去之前,屋中曾有一名艳姬,名叫香坠,她与唐行济或范霖儿之间,可否能查出什么联系?”
  南宫星与唐远明同时点头,暗暗记在心里。
  他二人都知道,玉若嫣既然开口问这些,必定是对自己的事情起了疑心。唐青的遭遇,竟成了撬动她的关键。
  “若你们能找到解开此类邪术的高人,救治好唐青,还请叫他,也来看看我。”玉若嫣抬起手指,轻轻揉了揉额角,喃喃道,“兴许,我也……不知何时遭了暗算。”
  南宫星追问道:“既然如此,玉捕头此前为何不肯明言,而将罪行一力承担?”
  玉若嫣摇头道:“世子的确是我杀的,此事无可抵赖。我先前想不出会有何人怎样害我,你既然特意对我提起唐青,这条线索,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南宫星与唐远明对望一眼,都知道玉若嫣并未尽言心中秘密,但她肯松口,就是好事,不必急于一时,便双双告辞,开门出去。
  “你果然有几分本事,青儿与玉捕头的案子情形完全不同,都能被你生拉硬拽搅到一起。”
  南宫星正色道:“晚辈并非胡搅蛮缠,而是真觉得此事的蹊跷之处,就该在此路上寻到答案。”
  唐远明皱眉道:“看来你对心神邪术所知甚少,才会有此一说。”
  “哦?此话怎讲?”
  唐远明一边领路出去,一边缓缓讲道:“能扰乱神智的邪术,其实不外乎几种大类。”
  “其一为挫磨损伤,此类功法以造成心神伤害为主。有些奇门武功中,部分招式可以扰乱心神,昔年西域神兵大风刀,出招之时也会有此种效果。而邪术不求与武功配合,单单对心神进行侵害,若是意志薄弱被俘之人,便可能如青儿一样,浑浑噩噩失却一段记忆,不得不自我欺瞒填补缺口。就我所知,此道最强的功法,叫做阴魁眼。”
  “其二为勾魂魅惑,此类功法往往女子擅用,凭借自身妩媚施展,迷人心智,令人不知不觉间对其或信任有加,或倾心爱慕,或唤起自身欲念。这一门功法最有名的,叫做五罗媚颜心经。”
  “其三为提线傀儡,这种邪术我只听说过一门夺魄大法,是内力高深的邪派高手暂时驱策心志远不如自身之人所用,此功极难修习,无几十年苦功难见成效,而且傀儡举止与常人大不相同,不难识破。”
  “其四为强引通途,这种功法可以不知不觉对人的心神造成影响,让不愿的成了情愿,难过的成了欢喜,早年有门催心术,专精此道,想必至今应该还未失传。”
  “其五为暗埋心劫,迷魂醉、摄神功之类的邪术皆有此效,施术条件苛刻,难度也高,不过一旦得手,可以利用目标的心底弱点,埋下一道心劫,设置一门口令,不论何人说出口令,即可触动心劫,令人一时失智,按预设的影响行动。”
  唐远明如数家珍般说完,摇头道:“先不说这里每一门功夫都需要大量苦功钻研,纵然有人天赋奇高,既能害青儿心神大损,又身负暗埋心劫的高深本领,可玉捕头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人窥破心防种下心劫。再退一步,就算玉捕头有什么秘密被人拿住,做了杀人的劫,那当时屋内并无旁人,要怎么安排世子,才会让他说出旁人绝不会说的口令?”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有了疑问,总好过连头绪都找不到半点。先前,玉捕头的案子完全没有线索,对么?”
  唐远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而如今这个猜测,却只要凑齐三样即可。”南宫星抬手一比,道,“一个专精奇门邪术的高手,一个玉捕头心中不可示人的秘密,和一个那天只有世子会说,旁人绝不会偶然说出的口令。玉捕头提醒咱们去查的,不正是第一样么?”
  唐远明颔首道:“不错,不论如何,唐门中至少已经潜进来一名不怀好意的奇门高手,不把他揪出来,只怕还要有更多麻烦。”
  他深吸口气,微微昂首,道:“做媒之人我已安排弟子去找,香坠出事之后就被送走,我这便去叫人将她带回。这两件事,都不必你费心劳力。”
  南宫星一怔,笑道:“那,还有什么晚辈可做的事?”
  “既然两股线头缠到了一起,那边又特地对你下了鱼饵,依我看,你不妨找个由头,主动去把钩子咬了,有我帮忙,你这条大鱼,兴许能把渔夫拖下水来。”唐远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玉质令牌,递给他道,“你拿着此物,西堂地界除了方才的暗牢,皆可通行无阻。”
  小小的玉牌,却代表了大大的麻烦。
  南宫星接在掌心,苦笑道:“全凭晚辈自行去办么?”
  “唐门西堂中人,你需要哪个帮手,只管凭此令牌去调,调不动的,再来找我。”唐远明迈步离开,朗声道,“不论有何进展,每日早晨,你我在养性园碰面。”
  “是。”
  默默伫立半晌,南宫星将那令牌换到腰间玉佩之处,免得总要亮明身份。离开暗牢这边,他思忖片刻,范霖儿这个鱼饵的确得咬,可唐青的安危也不能不顾,他并不信唐青父母能将她护得有多周全,当即打定主意,叫来一个唐门弟子,去通传一声,唤唐青过来帮忙。
  在练武场边等了一阵,没想到去的那个弟子还是孤身回来,几个箭步飞身站定在南宫星面前,拱手道:“孟公子,唐青有任务在身,已经下山办事去了。”
  南宫星眉心顿时皱起一团,满腹无奈。
  看来,记忆未曾恢复的唐青对他之前的说法终究还是将信将疑,没有依照约定去办。
  “那你记得告诉那边,唐青一回来,就叫她来给我帮忙。”
  那弟子抬眼狐疑道:“孟公子,我唐门人才济济,你为了办事方便,可以帮到之人比比皆是,唐青除了容貌较为出挑,别的方面并不优秀,若公子只是想要赏心悦目,那就大可不必了吧?我那堂姐不久前刚遭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心神恍惚,公子还是另选高明吧。”
  南宫星沉声道:“我不仅是要她为我帮忙,此次所查的事,其中也有部分和她有关。你只管记下此事就是。”
  唐远明显然专门下过命令,那弟子不得不点头应下,转身赶去通知。
  南宫星又将他叫住,招手唤回,道:“我还有事情问你,你们唐门,是否还有个叫唐欢的姑娘?”
  那弟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显然已将面前这个“孟凡”当作来唐门攀亲结缘的青年才俊,口中答道:“的确有此一人,但她实乃私生,从了母姓,严格说来,并非唐门内家。掌事惜才,才传她本门功夫罢了,孟公子大可不必选她。”
  这人略一思忖,念头倒是颇为实际,紧跟着便举荐道:“不如这样,孟公子,在下家中有位姐姐,待字闺中,虽然未学武功,但对此山各处熟悉得很,容姿虽不如唐青那般艳丽,但贤淑端庄,性情沉稳,由她来陪同公子办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远明如此看重,又是碎梦枪的儿子,趁机赚个姐夫自然也是好的。
  南宫星肚中暗笑,转念一想,唐门支系不起眼的女儿,又不会武功,那既不可能是外来潜伏之辈,也不太可能被天道收买,只是叫个向导帮忙的话,除了腿脚慢些,总归安全许多。
  至于面前这位弟子的盘算,他只好恕难遂愿,谁叫他爹娘全是在唐门占了便宜就走的人呢。
  “如此也好,那就有劳令姐辛苦一日,帮小弟引路吧。”
  不愿继续等在这边傻子一样吹风,南宫星索性跟着那弟子下去走了一趟。
  不学武功的唐门闺女似乎都住在一处,看来连针线女工之类,也是统一安排教授。
  毕竟是江湖门派的后代,南宫星在花园里站着等待,旁边经过的两个年轻姑娘并无羞涩回避之意,还都颇感兴趣地盯着他打量,多半就要到择婿的年纪。
  静等片刻,那弟子领了一人出来。
  想必是专门交代过打算,出来的姑娘略施了些脂粉,但换了一身颇为干练的装束,脚上也并非绣鞋,而是缝了攀山底的布靴,乍一看,倒不像是没学过武功的样子。
  “在下孟凡,敢问姑娘芳名?”南宫星不愿耽搁时间,略略一瞥,就上前攀谈,心道若是个婆婆妈妈的闺秀,就转身走掉换人,免得耽误事情。
  那女子落落大方,屈膝一福,便道:“小女子唐醉晚,愿为家中出份薄力,但凭公子差遣。”
  话虽如此,南宫星本是要叫唐青一同行动,冷不丁换了个新认识的生人,先前的主意倒有点不便开口。
  想了一想,他微笑道:“有劳姑娘帮忙,先带在下四处走走,认认门路。”
  唐醉晚明眸微抬,含笑道:“是,公子这边请。”
  等弟弟离开,她看四下无人,才道:“公子要去的地方莫非不便明言?”
  南宫星摇头道:“地方倒在其次,主要,是我有话问你。咱们边走边说,避人耳目。如今唐门暗潮涌动,在下经唐掌事专门提醒,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哪里,时值多事之秋,公子肯为唐门助力,已是天大的恩情,有何疑问,公子但说无妨,小女子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行济那位新娶的媳妇,与你熟么?”
  唐醉晚摇头道:“她嫁在习武弟子的家中,平日素无往来……公子,听闻今日那边出了凶事,莫非……就是唐行济么?”
  看来消息还未传到此处,南宫星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才道:“你先带我去认认唐行济住处的门,路上,就给我讲讲,你知道的关于唐青的事吧。”
  “唐青?”唐醉晚一怔,面上淡淡哀戚一挥而去,柔声道,“公子,唐青是习武的女子,醉晚纵然攀亲带故,也没什么打交道的机会。她们吃苦多,差事累,素来瞧不起我们,彼此都所知不多。”
  “那这次她回来出了事,好歹同一大家的人,你就没从谁那儿听说什么?”
  南宫星不过是随口问问,免得路上太过沉闷,再说,他对女儿家的心思了解得很,唐青美貌娇柔,他越是关切,唐醉晚就越是容易被撩起不甘念头,万一叫他得了机会,这种捎带脚的艳福,他没道理不享。
  唐醉晚走出几步,心平气和道:“江湖风波险恶,唐青为唐门尽心尽力,出门办事横遭不测,家中那些流言蜚语,不值一提。”
  南宫星虽也算是世家子弟,可并未亲身经历过大家族比邻而居的生活,不禁追问道:“流言蜚语?”
  “公子,醉晚一个妇道人家,平日接触的,都是境况相近之人,我们口中的谈资,并无实据,其中不乏恶意掺杂。醉晚听得出,公子对唐青很有几分关切,那她的事情,公子还是亲眼去见,亲耳去听较好。”
  南宫星只好收住话头,随她继续上行。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熟面孔,南宫星暗吃一惊,急忙抢上一步,笑道:“在下孟凡,这位姑娘英姿飒爽,想必也是唐门弟子吧?”
  唐欢先是一愣,跟着柳眉半蹙,恍然大悟,冷笑道:“原来是掌事亲自交代的孟公子。唐门的事,有劳公子帮忙了。”
  唐醉晚退到一边,低头不语,看来,在唐门不习武的女子,地位比这私生女还要低些。
  “家父对唐门颇有好感,在下途经此地,出手相帮,也是情理之中。”南宫星拱手一笑,淡淡说道。
  唐欢知道自己被暗暗嘲弄了一句,冷哼一声,快步往山下走去。
  等她离开,南宫星忍不住问道:“醉晚姑娘,我看你身子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为何生在唐门这种地方,却没有习武呢?”
  唐醉晚柔声道:“小女子根骨不佳,幼年身体孱弱,错过了夯实基础的时机,此后,弟弟学艺颇为顺利,醉晚也就不再惦记。唐门甚大,容得下醉晚安心闺房,盼着将来能找个好夫婿,再给唐门添砖加瓦。”
  说到这里,她抬手一指,道:“那庄中第四进西院,便是唐行济一家住处……呀,已经挂起灵旗了,近来门主有命,一切大事从简,看来……这丧仪怕是不出院子了。公子,你若没有要紧事,请容醉晚过去问候一句。”
  南宫星点了点头,望向院墙角落挂起的白幡,仔细想想,近些日子,唐门已办了几次葬礼,若是寻常弟子,恐怕就直接拖到后山掩埋了吧。
  都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恐怕,只是某些时候,小节实在顾不过来罢了。
  “你要是出来早了,就在大门外等我。”南宫星扬声叮嘱一句,看唐醉晚抬腿迈过门槛,四周暂时没有旁人,立刻展开轻功,闪入一旁树木阴影,沿墙而行,悄悄摸到了挂着引魂幡的院落之外。
  隔墙不远,就能听到沉闷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他屏息凝神,一边听着院内动静,一边在周遭仔细巡视一遍。至今他还没有摸清唐门此次迎来的外敌究竟是什么来路,只知道其中有天道参与筹谋。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所图何事,若是想要篡夺唐门基业,就不该害死世子惹出如此大的浪花,若是只为杀掉世子嫁祸,目标为何会选定成玉若嫣而非唐门?
  单从如今的结果来看,更像是镇南王的仇家在苦心布局,将前途远大的世子世子妃一箭双雕。可若是王宫贵胄之间的朝野纷争,为何会选在江湖人的地界处理?
  一团疑云千头万绪,暂时梳理不清,来回兜了几圈,没看出有什么异常,便在一个冷僻角落提气越墙而入,下到了院子之中。
  同一庄的熟人,此刻想必都已在唐行济一家住处吊唁,四下空空落落,举目无人。
  夫君初丧,文君新寡,南宫星大感头疼,就算这范霖儿是个钩子,为了钓住他这个碍事的小子,可他要怎么咬钩,才能显得合理而不突兀呢?
  以孟凡的身份过去凭吊,当面问候么?
  他正自沉吟,忽而听到一缕细细风声往身侧打来。
  听声辨位,倒是不必躲避。
  但一眼看见那枚细针打在地上,南宫星的脸色却瞬间一变,扭身双臂一张,腾身而起,掠过院墙,在墙头运力一点,横跃数丈,踏树一翻,稳稳落在地上,喜道:“娘!”
  唐月依却是一脸寒霜,劈头沉声斥道:“叫你赶快回去,为何不听话!你是要你家里新娶的媳妇,也做寡妇才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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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蜘蛛
  在至亲之前,南宫星哪里还会顾及形象,凑过去将唐月依素白柔荑一握,拉起来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笑道:“娘,孩儿认罚,认罚总行了吧?”
  “认罚,可就是不走,对吧?”
  南宫星点头道:“我既已来了,总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否则,我岂能放心离去,将娘你丢在这龙潭虎穴中。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爹还不杀出隐居福地,将我吊起来痛打啊。那些姨娘,可没谁真心疼我。”
  “少胡扯,你这最得亲爹真传的,他哪个女人敢不小心捧着。”唐月依冷哼一声,道,“别想东拉西扯应付过去,你到底走是不走?”
  南宫星正色道:“娘,你就算觉得这地方危险无比,总要告诉我,究竟危险在哪儿吧?我跟远明舅舅相处了一阵,他人还不错啊。知道我是叛徒之子,也没拿我怎么样。”
  “我跟你说过的这些堂兄弟自然没有问题,他们几个本就是唐门的顶梁柱。”唐月依蹙眉望着苍穹下山峦起伏曲线,道,“可唐门太大了,人心隔肚皮,而且,又牵扯进了镇南王府的家事,这可不比湖林城中,为娘叫来几个帮手就能杀出血路,陷在这里出事,就是你师父亲自出马相救,山高水远,又怎么来得及。”
  “娘,这……实在不像是你的样子啊。”南宫星笑着歪头看向唐月依的面颊,“要不是之前那一手暗器别人模仿不来,我真该怀疑有人易容改扮,来赶我走人了。”
  唐月依略略侧耳,似乎听到什么,拉着南宫星往山林深处走了几步,轻声道:“你娘我当年就吃尽了不服输的亏,不然,哪里来的你这混账小子。”
  眼见劝不动儿子,唐月依只好将自己的担忧娓娓道来,言语之中尽是警告之意。
  她追踪功夫虽然不如雍素锦那么精妙绝伦,但离开湖林之后不久,就靠如意楼几处分舵的协助找到了唐昕的踪迹。
  唐昕的确追上了唐行济,还与他交手两次。唐行济武功不如唐昕,又带着唐青,照说没有胜算。可两次交手,唐昕都没讨到便宜。
  想来,唐行济当时已经跟什么帮手汇合到了一处。
  唐昕第二次落败之后,多半是担心自己被擒对南宫星更加不利,就决定暂且逃走,不再去追。
  结果,就在折返回程头一日住下的客栈里,失去了踪迹。
  唐月依心里知道谁更重要,果断停在那边,找了几日唐昕,反正唐行济若是想杀唐青,那几百条命也早杀光了。既然不杀,那只要人不死,过后再去救便是。
  哪知道几天下来一无所获,唐昕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彻底不见。
  听到这里,南宫星忍不住打断道:“娘,这……也太奇怪了吧?”
  “是很奇怪,按照形容特征,对比画像,明明客栈多人看到昕儿入住,谁也没见她离开,屋中就只剩下行李包袱。没有打斗痕迹,那屋子靠山无窗,上头还有一层,出了走廊就是柜上,那一阵天气不好,住店的人很多,她就跟不翼而飞似的,真是让我险些想破了脑袋。”
  南宫星心中思忖,嘴里说道:“娘,不只是这一点奇怪,交手两次,本就已经奇怪得很。阿昕为人极其谨慎,若是初次就败退下来,绝不会为了一个唐青再去冒第二次险。”
  唐月依一怔,道:“那为何会有人看到他们二度争斗?”
  南宫星沉思片刻,若是此前知道这事,一时间肯定推测不出答案,可如今他已知道唐门中的问题必定和奇门邪术的高手有关,思考的路子也就跟着开阔了许多。
  “若是他们知道后面会有人追来,想要拖延时间,应该怎么做?”他皱起眉头,将自己置身于敌手的位置,苦苦思索,揣测道,“兴许,阿昕在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就已经被捉住了。”
  唐月依昔年毕竟也是唐门中绝顶资质的佼佼者,被儿子这么一提醒,当即打通了关窍,哎呀一声,拍腿道:“原来如此,我竟没想到还有此一招。易容术本来就是骗生人比较容易,咱们都和昕儿极熟,容易漏出破绽,所以他们安排了一个装扮成昕儿的女人,假作了第二次争斗。”
  “没错。”南宫星跟着往下说道,“所以第一战后,阿昕就已经被抓,离开折返的那个,八成已是唐行济的帮手。此后她只要故意在客栈里露出行迹惹人注意,再住进一个无处可逃的死角,卸掉伪装换身衣服,大摇大摆趁人多混乱离开就是。如此一来,阿昕就成了有进无出,不翼而飞的结果,等于是个天然陷阱,能将追兵拖延一阵。”
  唐月依颇为悔恨地踢了旁边树干一脚,怒道:“亏我还在那边百般查探,最后还是听说镇南王世子死在唐门,吓了一跳,不得不离开匆忙赶到这边。原来,竟是被这种下作伎俩算计了。”
  “要是他们给阿昕易容改扮,之后路上也不会再有什么线索,就看唐行济之前曾在哪里落脚。娘,你过后给楼里发个信儿,叫他们把唐行济经过的地方好好查查,阿青曾在路上中了邪术,阿昕恐怕就是在那时也遭了什么手段。”
  唐月依微微颔首,跟着道:“你既然知道这里多半有人会用什么邪术,为何还不肯走?”
  原来上山之后,唐月依就轻车熟路找了旧相识,躲藏在了唐青附近,一直暗中观察。
  她越看越是心惊,结合几方情报猜测,玉若嫣对世子突下杀手,保不准就也是遭了什么诡秘莫测的算计。
  当娘的人心思都好猜得很,南宫星当即明白过来,笑道:“原来如此,娘是看玉捕头这等人物都折戟沉沙,担心我也布她后尘,是么?”
  唐月依脸上微现赧色,不悦道:“难不成,你想说自己比玉若嫣还要警觉么?”
  “娘,那些摄心夺魂的邪术,今日远明舅舅才细细给孩儿讲过,其中有个共同的关键之处,施术者不论是功力精深,还是靠药物道具,必定要在心志上暂时远胜过对手,才有机会成功。偏巧,玉捕头正是个心里有弱点的人,她看似坚强无比,实际则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南宫星压低声音,道,“若不是凑巧将雍素锦收归己用,此种关键,我想上一辈子,恐怕也想不明白。”
  唐月依一怔,好奇询问,南宫星对娘亲没什么可隐瞒的,就把雍素锦的身世结合自己的猜测,简略讲了出来。
  毫无疑问,雍素锦和玉若嫣,必定是亲生姐妹。
  “你这么一说,那打赤脚的和玉捕头,还真有几分神似。”唐月依蹙眉道,“你能因此绑住一个得力干将,倒也不是坏事。可这和玉捕头的心伤有什么干系?”
  南宫星清清嗓子,将雍素锦曾经遭遇过的惨事讲了一遍,接着说起她那一晚做过的噩梦,猜测道:“我想,雍素锦和姐姐应该是一起出逃过,结果路线不对,到了什么绝境,雍素锦险些丧命,她姐姐为了救她,牺牲自己。雍素锦被救起后带了回去,继续禁受折磨不见天日,却不知道姐姐因祸得福逃出生天,只可惜……不知为何失去了那段记忆。也许,是太过难受,或是,受了什么创伤吧。”
  唐月依不解道:“可按你的说法,猜出这段身世的应该只有突然去抓雍素锦的那个单雷颐才对,可没过多久,他就死在你手上了啊。还会有谁知道这段秘闻?”
  “可能性很多。单雷颐死前有大把机会把消息递出去,但递给谁,还是个谜。就算单雷颐私心准备拿来威胁玉若嫣,谁也没有告诉,当初镇南王府救起玉若嫣,总会有人知道些端倪。此次能给玉捕头设下这个陷阱的人,要么是单雷颐通传过消息的人,要么,是镇南王府中早就掌握着这条讯息的人。”
  唐月依眉心半蹙,道:“此事筹谋已久,绝不像是三天五日能布下的局。”
  南宫星嗯了一声,道:“不错,此前穆紫裳也提醒过我,让我想通了一些关窍,世子在唐门落脚,都是一场谋划,所以,孩儿也觉得,幕后主使应该就在镇南王府中身居高位,至于那人究竟是入了天道,还是仅仅合作而已,我暂且想不出头绪。”
  “从白家的事开始,这人处心积虑,调动如此多的江湖高手,害死不知多少,原来就是为了铲除镇南王的世子。王府、朝廷,在他们眼中,咱们这些江湖草莽的命,果然不值一提。”唐月依缓缓道,“如此一来,只要从想杀世子的人里找,幕后黑手,不就浮出水面了么。”
  “雍素锦专门托楼里去打探过镇南王的家事。王爷共有五个孩子,老二老四体弱多病,老三愚钝木讷,老五性情顽劣,都不是可造之材。但这不过是表面情形,王府之中权谋争斗远比江湖凶险得多,府中有不少传言流出,说次子急于害死大哥,老三是大智若愚,老四装病坐山观虎斗,老五其实是个绝顶高手。要这些都是空穴来风,下面这四个弟弟,便都有可能。”
  南宫星转头东望,忧心忡忡道:“此外,武承作为继承人颇为出类拔萃,文武双全,政务精通,镇南王有这么一个儿子,京城那边,难道就不会生出几分忌惮么?天道天道,口口声声替天行道,仔细想想,只有高高在上的天家子弟,才最名副其实吧?”
  唐月依沉默半晌,冷笑道:“天道尊主若是当今天子,那可有趣得很。”
  “九五至尊何必亲自劳心劳力,天璧朝尚武,两代王爷中都不乏高手,再加上还有个皇族血脉的隐龙山庄,谁来做天道尊主,都不奇怪。”
  唐月依话锋一转,突道:“既然如此,那你更是非走不可。我尽快帮你找到昕儿,把青儿连着一起带走,唐门的事,咱们不要再管了。”
  “娘,你这真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唐门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怎么只想着一走了之呢。”
  “这里阴气太盛,少不了要再出许多人命案子。娘昨晚叮嘱唐欢去山下通知你走,结果等了一天都不见她回来,只捎个口信说话传到了。我还是听人说起碎梦枪的儿子孟凡来了,才猜出是你,不得不亲自露面跑这一趟。”
  “等等,”南宫星心里顿时一惊,“你说唐欢……一直没回去找你?”
  “嗯,她娘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他大惊失色,道:“可我过来这边之前,才刚刚见过她。她明明昨晚就回唐门了啊。”
  唐月依浑身一震,“什么?此话当真?”
  “娘,我骗你这个作甚?”南宫星心头疑云密布,急忙一指往山下去的路,“她和我走了个对面,我担心她喊错名字,还急忙抢话,唯恐被唐醉晚发现破绽。她不知道急着要做什么,匆匆往下面去了。”
  唐月依略一思忖,道:“你先将你见到的那个唐欢,体貌特征细细讲给我听。”
  南宫星摇头道:“远明舅舅昨晚是跟着她去到我客栈那边的,就算我不认得,难道他也会认错?”
  唐月依蹙眉不语,片刻后,道:“看来,我也要换个藏身之处了。小星,我再问你一次,你横竖是不肯走么?”
  “娘,恕孩儿难以从命。阿青、阿昕皆在险境,娘你也不肯走,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独自临阵脱逃。不然就算苟活百年,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南宫家的列祖列宗。”
  “少抬你家的祖宗出来,你爹都不稀罕他们。”唐月依冷哼一声,道,“那你记住这地方,每晚亥末子初,在此处与我碰头。你若不来,我就当你出事,找法子救你。我若不到,你就火速下山,把消息告诉你爹,让他再来唐门劫走我一次好了。”
  也不等南宫星回话,唐月依拧腰纵身而出,远远丢下一句,“唐欢的事我来查,你不必管了。”
  南宫星辨认一下方向,一边折返,一边心中暗自盘算,怎么到了唐门,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就都找上门了。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亲姐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心知事有轻重缓急,他索性摇头丢开,顺着院墙绕往门口,去找唐醉晚会合。
  本想趁机在唐行济的家里探一探虚实,如今也只好暂且搁置了。
  院门处,唐醉晚果然已经等了一阵,不过并未四处张望,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在不碍事的地方静静站着,的确与其他进进出出的唐门女弟子从气质上便大不相同。
  找了个由头,南宫星问了一下当初和唐昕一起去白家办事的弟子住处,尤其是已确定为天道走狗的唐行简。
  答案果然不太意外,唐行简与唐行济,就住在同一座庄中。
  唐醉晚不疑有他,略带伤感柔声道:“唐门年轻一代英才连连折损,山上丧事不绝,这座庄子,怕是不久就只剩孤儿寡母抱头痛哭了。”
  “有唐掌事主持大局,必定不致如此。”南宫星随口敷衍两句,努力想要多思考思考自己手头的事,可不由自主,就又去猜测,唐欢到底遇上了什么诡异的状况。
  “唐姑娘,”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关于唐欢,你都知道多少?”
  唐醉晚神情微微一变,抬手掩口道:“此乃家门不幸,恕醉晚不愿多谈。”
  南宫星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鄙夷,心中突然一凛,问:“方才与我在山道上错肩而过的那位女弟子,你认不认得?”
  唐醉晚疑惑道:“孟公子,醉晚虽说不在弟子序列,可日常起居生活均在此山,怎会有谁见面不相识呢。我若不认得,又怎会退避一旁。”
  “那可是唐欢?”
  唐醉晚双目圆睁,奇道:“孟公子说笑了,这是要考校醉晚对唐门是否熟悉么?”
  南宫星心中顿时一阵发冷,“所以,那并非唐欢?”
  “当然,那是唐蕊。”唐醉晚抿唇一笑,摇头道,“她二人顶多也就有四分相似,孟公子怎会错认。莫非被谁作弄了么?”
  “唐蕊?”
  她轻声道:“嗯,是唐蕊。她二人形貌略有相似,身世天差地远,平素也关系不佳,不知道孟公子为何将她俩认错。”
  刹那间,心中乱糟糟一团纷杂念头闪过,南宫星第一时间戒备起来的,便是唐远明。
  唐远明口口声声说是随唐欢下山,才凑巧撞到他,可从其后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对他已到唐门附近的事早有准备。要说夜里视野不佳认错,别人也就罢了,唐远明这样的顶级高手,未免难以自圆其说。
  他起先还当那个“唐欢”是因为被他暗讽才匆匆下山走掉,此刻再想,原来是心虚吓了一跳,急忙脱身。
  唐醉晚当时垂首退到一边,正因唐蕊身为本家弟子,她必须恭恭敬敬。
  亏他还自鸣得意占了一点点口头便宜!
  他正想去找唐远明问个清楚,心中突然一紧,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对唐醉晚道:“唐姑娘,在下有急事要办,需要马上下山走一趟,你就不必跟我跑了,你先回家,我需要帮忙的话,再找人去通传请你。”
  唐醉晚微微蹙眉,不解道:“孟公子这是怎么了?突然好生吃惊。唐欢、唐蕊,与你有何关系?”
  “一言难尽,总之姑娘先请回,我先失礼告辞。”
  话音未落,南宫星双手一拱,屈膝一蹬,身形倒飞而出,凌空一转,姿态美妙地踏枝而起,宛如梢头仙鹤,弹指间掠得远了。
  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真气消耗,更顾不得掩饰武功,轻身功夫展开十成,只盼能追上沿他所指追去查找唐欢下落的娘。
  唐月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料到自己儿子蠢得被人骗过,唐蕊往这边去了,她找的却是唐欢,缘木求鱼,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唐欢下落不明,必定是有人要从她身上算计自己娘亲,南宫星念及此处,更是焦急,连山道都懒得去寻,只在树木之间纵身腾挪,留意着周围动静,猿猴般急速追去。
  唐月依背着个叛徒的身份,行踪自然也极为隐秘,南宫星耗了三成内息电光火石般赶到山脚,还是没能找到母亲踪影。
  他索性奔着唐家堡本镇一路寻找过去,心想就算找不见娘,抓住那个唐蕊问个清楚,也不算白跑一趟。
  南宫星一直提气疾奔,脚程极快,不知不觉,就找回到村镇集市那边,连住过的客栈附近都转了一圈,仍没见到唐蕊踪影。
  不过,却叫他在码头前见到了唐青。
  他心中稍稍一宽,将唐远明给的令牌捏到指间,一拍唐青肩头,将令牌一晃,抢先道:“在下孟凡,唐掌事应该已经提起过我了吧。”
  唐青先是一惊,险些出声提醒,他一说完,又是一喜,笑道:“原来是孟公子,我已听掌事说了,只是没想到,竟如此一表人才。公子不在山上歇着,下来是有事要办么?”
  南宫星瞄一眼周围其他唐门弟子,不愿意耽搁时间,沉声道:“不错,在下有要事需劳烦唐青姑娘帮忙。”
  唐青立刻朗声道:“掌事已有交代,任凭公子吩咐便是。”
  “这边请。”
  “请。”
  两人一唱一和,一前一后,几步就离开了一同办事的其他人。
  南宫星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要在家中安全地方躲着么,怎么又出来办事?”
  唐青眉心微蹙,娇声道:“你当人家愿意受这辛苦么?我又没那享清福的命,师父师叔,师伯师兄,哪个交代事情下来,我敢不动?”
  “是谁派你下山的?”南宫星此刻觉得谁都可疑得要命,恨不得将唐门中人一网打尽挨个提出来审。
  “唐行博。就是唐昕上头压着她一头的那个,唐掌事的小儿子,我堂哥。”唐青眼波流转,似乎心情不错,又有了拿出看家本事的余裕,柔柔弱弱道,“南宫,人家不如唐昕那么讨人喜欢,你肯为我这般着急,我心里真是欢喜得很呢。”
  知道她这本事已经成了惯性,南宫星一时懒得计较其中有几分真心,低声问道:“关于唐蕊、唐欢这两人,你知道多少?”
  唐青柳眉半聚,半真半假地满是醋意道:“南宫,你这才上山不到半天,就又相中我们家两个姑娘啊?你……你怎么还来找我打探,是故意看我大不大度么?你就欺负我想不起来当初咱们的情意吧。”
  南宫星苦笑道:“可惜并非如此,要只是为了探花寻芳,我可不至于还要你来帮忙。再说,我此刻哪还有这种心情。”
  他领着唐青信步游荡,随口将昨晚至今的怪异之事讲了出来。他对唐青其实也还没有完全信任,左思右想,将唐月依的事一带而过,含含糊糊没有讲明。
  “唐欢是从母姓的私生女,西堂本家弟子人人知道,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唐蕊……”唐青不解道,“这俩人平时可没什么瓜葛,家里的弟子,就是旁支也瞧不起唐欢,哪有人会主动跟她打交道。”
  听她言下之意,就是唐欢的事她不熟。
  “那唐蕊呢?”
  “我堂姐里值得一提的,她算是一个吧。轻功不错,模样也还可以。”唐青说到这儿,俏脸微微一斜,笑道,“但凭良心说,可不如我吧?”
  “不如,不如,大大不如。”南宫星只得笑道,“我这一趟上山,还没见到比你好看的姑娘。”
  “那是因为你还没找到唐昕。”唐青白他一眼,娇嗔无限,跟着道,“所以,这会儿你是急着要找唐蕊是吧?”
  “没错,你知道她可能去什么地方么?”
  “要说可能,那就多了。”唐青沉吟片刻,道,“唐门在这儿的产业,她去哪家躲躲都可以。不过,她要是不光躲躲,兴许咱们就能找到她。”
  “在哪儿?”
  “你先等我一下。”唐青扭身往回走去,“有个师姐比我清楚,我去问问。”
  南宫星跟着走出几步,在远远能看到她的地方等了片刻,就见她满脸喜色折返,道:“问出来了,不敢说一定能找到,不过那儿要是找不见,我看也就先别找了。”
  南宫星颇为好奇,问道:“是什么地方?”
  “一个僻静小院。”唐青唇角含笑,眉梢微微一动,软软道,“是唐蕊私会情郎的地方。”
  “私会情郎?”
  “嗯,她认识那人起码也有大半年了。无奈对方在江湖名不见经传,她家中未必肯点这个头。我们听说,她胆子颇大,似乎悄悄和情郎将生米下了锅,只等着做成熟饭,再上山逼宫。她为了租下那院子,找我们借过私房钱,否则啊,还未必会被我们抓到尾巴。”
  南宫星略略颔首,道:“那如此紧急的时候,她又被我撞见,知道事情就要败露,还敢来情郎这里?”
  唐青朱唇微动,含着三分轻嗔薄怨道:“女儿家的心思,你哪里懂。慌了乱了,伤了痛了,最想见的,不就是心上人么。”
  南宫星心中微微一痛,抬手轻抚她秀发,柔声道:“抱歉,你出事的时候,我没能及时赶到。”
  “来了就比不来强。”唐青浅浅喟叹,话中都多了几分乡音,“可惜哟……我脑壳一团乱,也不知当初受了你撒子好处,就稀里糊涂跟咯你。”
  南宫星心知肚明,自己讲的事情她尚未全信,不再多做赘述,只是默默跟着。
  不多时,他们到了近山远水的一列农舍小院,有的只扎篱笆,有的则建了围墙。附近水田里三两农夫正弯腰劳作,田埂上两个娃娃抓了一只螃蟹,蟹钳夹了一个的指头,这个大哭,那个大笑,惊了旁边路过黄狗,摇着尾巴一扭屁股,钻进另一侧山中。
  虽仍在唐家堡,这地方却好似离江湖不觉远了一层,与情郎幽会,的确颇为合衬。
  “就是这儿?”南宫星四下打量,问道。
  唐青左右张望,似乎在印证核对,觉得不放心,又去旁边隔着篱笆问了问里面的阿婆,才回来道:“错不了,就是这儿。平常只住着个后生,偶尔会来个女娃儿,遮遮掩掩的,九成九是唐蕊。你说吧,我帮你叫门,还是直接翻进去抓个双?”
  南宫星略一沉吟,道:“还是直接进去吧。你叫门,多半也会吓跑了她。”
  绕着院墙找到一处死角,南宫星单手一托,把唐青先送上墙头,跟着自己纵身一跃,将她一抄抱住,一起无声无息落在院内。
  他们虽没发出落地的声音,院里那窝鸡却颇为警觉,那只公的兴许是当有人来偷自家老婆或是老婆的蛋,扯着嗓子就打了个鸣。
  南宫星急忙闪身到中屋门外贴墙站定,真气暗运,若是有人出来,便直接出手。
  可竟没有半点动静。
  难不成,这俩干柴烈火之后,竟倒头睡下了?
  此院依山而建,房屋省料,冬暖夏凉,缺点则是三面无窗,通风透气都较为糟糕,还不便外人绕到其他方向破窗进去。
  唐青略一思忖,径直过去伸手就将门一推。
  门没闩着,她迈步进去,兜了一圈,笑道:“进来吧,他们不在,多半是出门买东西去了。够放心的,大门都不说挂把锁。”
  南宫星皱眉跟入,四下打量一番,就是处简陋朴素的乡村民居,想来陈设没怎么变过,唯有那张大床布置得格外舒服,被褥全部换了新的,一眼便知这屋子何处最为重要。
  为求心安,南宫星出门将另外两间也看了看,一间储物,放着木柴存粮,一间则摆了木柜木桌,里面放着换洗衣物和碗筷家什。
  年轻男女在这地方,足不出户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成问题。
  看来唐蕊冒充唐欢之后,应该就打定了趁机躲到此处的念头。
  “你那师姐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她那人满肚子小心思,早就觉得唐蕊失了身,心里记挂着,找个机会偷摸盯梢,眼见着她和男人进了院子,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千娇百媚满面红光出来,那还能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唐青坐在床上,指尖抚摸着被子缎面上绣得栩栩如生的交颈鸳鸯,怅然若失道,“哪像我,贞操不保就算了,还忘得干干净净。南宫,你说……当日在湖林,真是我勾引的你?”
  南宫星柔声道:“我也算计着你,等你想起来,自然就清清楚楚了。”
  “若我再也想不起来呢?”唐青凄然笑道,“我一个女娃儿,连自己怎么失的身,都能忘得干干净净,你说,可不可笑?”
  “我已对你说过,阿青,你被人算计了。唐昕也被人算计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我才刚刚摸到一个线头,你不要慌,这件事必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唐青摸着缎面,突然蹙眉道:“南宫,你说,唐蕊会不会也被算计了啊?按你路上说的,唐行济的新媳妇极为可疑,可我没记错的话,范霖儿和唐行济谈及婚娶的事,与唐蕊结识情郎,时间上差不太多啊。”
  南宫星忍不住弯腰向床底看了一眼,见空空荡荡只摆着一个箱子两只木屐,并没有已经僵硬的唐蕊尸身,这才松了口气,道:“我也有此担忧,但不管怎样,总要等到他们回来。”
  “咱们躲起来偷听一下,是不是比直接逼问更好?”唐青眼珠一转,起身走到床对面的墙上,挪开挂着的镰刀,轻轻拍了拍墙面,道,“你功夫好,来,看看戳不戳得开。”
  南宫星过去运力出指,纵然实心砖块也不在话下,何况只是薄薄一层泥墙,一个小洞应声而现。
  “你闪开,我去隔壁试试。”唐青喜滋滋一笑,扭身出门,去了隔壁的小仓房。
  须臾,小洞中就传来唐青的声音,“你也来吧,咱们在这儿等着,他们回来进屋,既能看到,也能听清,岂不正好?”
  南宫星心道事情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若是真能听到什么,确实比抓住唐蕊直接逼问要好,就将镰刀调整一下,把小洞遮得不太显眼,转身将床上坐过的痕迹抚平,关好房门,来到唐青身旁。
  小仓房东西摆得颇为杂乱,硕大米缸边上,两人要在小洞边站着,就只能挤成一团。
  唐青见南宫星几乎将自己贴身搂住,心中一荡,娇声道:“你站这么近,人家哪还有心思看啊。”
  南宫星并非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嗅着唐青体香,其实也颇为动心。
  但他知道,此时此地,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切不可忘了正事,便向后稍稍一退,道:“好,那一会儿咱们轮流观望便是。”
  唐青扭身靠在墙上,水汪汪的眼睛一勾,望着他道:“南宫,现下有空,无人打扰,你跟我把咱俩的事,仔仔细细说说,好吗?”
  左右无事,南宫星点点头,便将当初两人相见后,她如何被唐行简当作试探工具,他又如何在唐昕的建议下将计就计,顺势反击的各处细节讲了一遍。
  “坏人。”唐青听完,微微低头,抬目望着他,娇嗔道,“我处子破瓜,你却算计着吓我。你要不是诓我,这么一场,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南宫星凑近将她拥到怀中,柔声在耳边道:“不打紧,将来,一点点再记新的就是。此后你我之间,不会再有什么算计了。”
  她双手圈住他雄健腰身,轻声道:“是么?你老追着我跑,不是盼着我赶紧想起过去的事,好找到唐昕么。”
  “你们两个一般重要,既要找她,也不能让你出了事。”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这种起了比较之心的场合,说多错多,他微微一笑,抬手轻轻勾住她小巧下颌,缓缓将唇凑了过去。
  唐青水眸半眯,眼底仍有明显疑惑,但略一犹豫,还是朱唇微启,婉转相就。
  那软软樱唇芬芳依旧,南宫星轻轻一吮,贴合在上款款厮磨。
  唐青浑身渐渐发热,含糊嘤了一声,软在他的臂弯之中。
  他情潮涌动,担心欲火高炽捅出漏子,将她深深一吻后,便抱在怀里靠墙而立,不再进攻,只蜻蜓点水般轻啄她粉颈嫩面,惹得她红晕满脸娇羞欲醉。
  不过他也知道,唐青本就擅长这种娇弱姿态,要说有多情难自已那也未必,等她心防彻底打开,恐怕还需时日。
  “南宫,你说……”
  唐青这句话尚未出口,南宫星就抬手将她唇缝一挡,低声道:“嘘,人回来了。”
  果然,外面院门开闭,伴着脚步声,一个爽朗男声带着笑意响起:“买了这许多东西,你是不打算回山,终于决定跟我私奔了么?”
  那个冒充唐欢的声音,紧跟着钻进了南宫星的耳朵,“我正好有事需要下来躲躲,这阵子就窝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了。东西吃完,你再去买,顺便帮我打探打探,唐门是不是有谁正在找我。”
  南宫星闪身门边,从门缝偷瞄一眼。
  浓情蜜意手拉手进了院子的那对男女,其中满面春风颇为得意的,正是他要找的唐蕊!
  他们拎着些时鲜瓜果,锦盒点心,说说笑笑进屋。看那男子模样,的确颇为清俊潇洒,容貌上配唐蕊绰绰有余,难怪她倾心投入。
  这边唐青也匆匆凑到孔上窥探,看她眼神,似乎还期待着看一场什么别的景致。
  “蕊儿,你今天过来,样子颇为古怪,你老实跟我讲,你该不会是在家中,惹出什么祸事了吧?”
  唐蕊哼了一声,不悦道:“我能惹出什么祸事,还不是为了能早日和你双宿双飞,光明正大在一起。我接到命令,去骗了个难缠的小鬼,他今天恰好上了山,我不来避避风头,岂不是要被他抓去审问。那是个滑头色胚,你……你就不担心我被他占便宜么?”
  听到滑头色胚四个字,唐青扭头望了南宫星一眼,唇角含笑颇有几分讥诮之意。
  南宫星略一扬眉,凑到她身后,便将她上衣小褂缓缓撩起,欺她不敢出声,有意逗弄。
  她果然蹙眉瞪眼,扭腰躲避。
  他正要笑着给她放下,余光一扫,却从那段雪嫩腰身上瞥见了一个此前没有的东西。
  他急忙蹲下,手上加力将她按住,掀起衣衫仔细看去,腰眼之下,挺翘臀峰之上,竟不知被谁纹了一个小小的蜘蛛刺青上去。
  “阿青,你这……”
  南宫星一句话问了个开头,心底突然一寒,将到嘴边的后半截硬生生吞了回去。
  如此特异之处,还只有亲密之人才能见到,即便一时间没有串联起来,可直觉却在疯狂示警。
  “怎么了?”她大惑不解,轻声细问。
  南宫星将她衣衫整好,出手打出一道真气,摁死了旁边屋角一只结网蜘蛛,起身指了指那个小洞,柔声道:“没什么,接着看唐蕊他们吧。”
  口中虽这么说,他自己的心思,却已全到了那只栩栩如生的蜘蛛身上。
  如果他问出蜘蛛二字,究竟会发生什么?










第七章 魔刀
  没见到心里期望的活春宫好戏,唐青撇撇嘴,颇不甘心地让开位置,先给南宫星去看。
  南宫星凑过去,单眼一望,心里顿时一股怒气涌上。
  那的确就是他昨晚所见的“唐欢”,只不过此时此刻,她坐在床边和情郎一口一块点心,满面娇羞哪里还有半点见他时候的冷漠不屑样子。
  保不准那些讥诮冷硬,都是为了装得更像唐欢一些。毕竟一个在众人鄙夷之中长大的私生女,怎么会有正常心性。
  那二人好得和蜜里调油一样,边吃边搂,亲亲摸摸,哪里还有什么说正事的心思,唐蕊三句话不离将来两口子的美好生活,那男子微笑附和,一粒粒捏着果子喂她,情意无限。
  毫无用处的话听了半天,那男人总算问了句:“蕊儿,你这次要避的风头紧么?实在不行,咱俩就先离开唐家堡,往外头躲躲。”
  “反正,那小鬼不好惹。我听说,是我当年那个叛徒堂姑的独生儿子,爹是那会儿就在唐门大闹过一番的南宫熙,还有个听起来就厉害得不行的师父。他子承父业,好色得要命,我得罪了他,又恰好撞见,回头穿帮露馅儿,叫他知道我并不是他亲姐,不过是个表妹,保不准啊,他半夜就摸到我床上咯。”唐蕊哼了一声,“我这会儿又没落红杀可用,再说……就算有,我听说那小子的娘专门回来偷过一个农皇珠走,我才不信他会被这毒死。我要是被他……被他欺负了,可再没脸见你。”
  那男人吁了口气,心有余悸道:“那还好你警觉。那人武功好么?比我如何?”
  唐蕊扑哧笑了出来,细细的指头往他脑门一戳,“你啊,也就能拿住我,行博哥哥你都未必是对手。可那南宫星,已经跟峨嵋清心老道那种等级的家伙交过手了,听说受着重伤,都没输给离别刀柳悲歌。我昨晚过去诳他,隔着八丈远呢就被他听见,哪儿像你,我来捏你鼻子都还不起床呢。”
  “真有这么年纪轻轻便神乎其技的高手?”那男人笑道,“我自小练刀,十二岁前每天光拔刀就要练至少两个时辰,说不定,我比他还厉害呢。”
  “是是是,你是大高手,在我心里啊,你就是天下第一。”唐蕊咯咯笑着滚到他怀里,捏着点心往他嘴里一塞,眉梢眼角尽是浓情蜜意,“不过你可不许不服气就找那人较量啊,我好不容易才见着过门的希望,你敢让我守望门寡,我就拿根绳儿挂梁上,下九泉咬你。”
  说着,她一探头,就往那男人耳朵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唐青隔着一墙听得清清楚楚,暗笑一声,也凑过来,往南宫星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孤男寡女斗室之中绣床之上,肢体相触稍一过线,便是情酣耳热,干柴烈火。
  唐蕊一口咬下,跟着就揽住了他的脖子,丁香小舌半吐于朱唇之外,往他耳窝就是一钻。
  那男人微微皱眉,道:“蕊儿,还青天白日的呢。”
  唐蕊哼唧一声,蹬掉短靴,蜷腿往他膝上一踩,腻声道:“有什么关系嘛,平常人家来找你,不也是青天白日。说得像你哪次没舍得日我似的。”
  她倒比男人还容易情动,嘴里说了两个日字,那饱满大腿就已经隔着裤子贴在男人腰上磨蹭起来。
  那男人定力颇佳,南宫星隔着堵墙都略感心痒,他却双手一抱,将唐蕊挪到旁边,柔声道:“蕊儿,你这不是不走了么。平时你来了不久就要回去,我也是没办法,才只好一解相思之苦。今晚你既然就在这里,那咱们为何不和寻常夫妇一样,到了时候再共赴巫山呢。”
  “傅灵舟,你这人怎么真跟锅里的粥一样粘粘糊糊婆婆妈妈的。你怎么知道别人夫妻白天就不亲热?”唐蕊一挪屁股,从床头叠起的被褥下摸出一把刀鞘漆黑,缠布略泛油光的刀,远远一丢扔在屋角,“不管,不许你练功。”
  南宫星的视线不自觉就被那把黑沉沉的刀吸引过去。
  那把刀比一般的大刀短小很多,几乎没什么弧度,刀鞘古旧,看磨损,的确是频繁练习拔刀才会有的印痕。
  最重要的是,那把刀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看上去就极为不吉。南宫星搜肠刮肚,还是不免把那刀联想到了昔年名震天下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上去。
  那刀法是魔教的镇教宝物之一,且比起近乎神话的《不仁经》容易修练得多,在江湖上的确一直有传人出现。
  可一般练这种刀法的,都视刀如命,岂会像傅灵舟将刀留在屋中不带,还任凭情人远远丢开。
  他正觉得是自己多心,屋中傅灵舟已经急忙跑去把刀捡了回来,正色道:“蕊儿,我这刀,可是我的另一个命根子,你决不能再对它使小性子,知道么?”
  唐蕊撅着嘴起来勾住他脖子,撒娇道:“谁叫你突然装正经。之后咱们都不出门,难道我一直看你练刀啊?好没意思呢。”
  傅灵舟将刀仔细放回原处,微微一笑,与她额头相抵,柔声道:“我知道你心急,想有了身孕,带我去逼你的父母。其实……蕊儿,我并不愿如此。你知道的,我初涉江湖不久,本就是打算靠我的刀扬名立万。既然你恰好要出来躲一阵子,不如,你跟我一起闯荡江湖去,到时候我闯出名气,唐门自然就会愿意承认我这个女婿。你说对么?”
  唐蕊一扁嘴,不情愿道:“我才不要,你当初就是来唐门打算挑战我师叔师伯,结果被我一眼看上,死缠活缠才缠到手,万一你去了别的门派,也遇到我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怎么办?我都没过门呢,你就先纳个妾么?”
  傅灵舟忍俊不禁,道:“也就是你巴巴缠着,我一路来唐家堡,也没其他女子投怀送抱啊。蒙你青眼有加,我庆幸得很,你就放心跟我去吧。再者说,你若不去,我自己闯荡江湖,真遇到别的女子对我心仪,你岂不是毫不知情要被蒙在鼓里?”
  唐蕊一怔,似乎颇有几分动心,“就是哦,真来了抢食的,我连下毒都来不及。”
  “蕊儿,你又乱开玩笑了。行走江湖,莫要如此阴狠。”
  她皱眉白他一眼,“都跟你似的没有戒心,那还走什么江湖,不如读书去。你啊,刀法再好,也早晚被人毒死。还是跟我成亲入赘唐门算了。”
  “我家传的土办法,解毒颇有神效。蕊儿,你总觉得我不行,你看我练刀也有几个月了,我就真的不行么?”
  唐蕊扭开脸,颇为心虚道:“不就是快么,快得看不清,我怎么知道好坏。”
  “蕊儿,那这两天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你们唐门适逢多事之秋,你既不叫我上山帮忙,又不肯跟我走,我心里也有些发闷的。你休息片刻,我去院中练刀,练完咱们再一起吃东西。好么?”
  “不好?”唐蕊干脆两脚一分,蹦到了他的身上,“人家见了你就腿软,你……你就算急着练刀,也先跟人家稍微热乎一会儿啊。就抱抱亲亲,这总行了吧?”
  傅灵舟笑着叹了口气,搂着她往床边一坐,便轻柔地吻住了她早在渴望的唇瓣。
  南宫星一望便知,傅灵舟这刀,怕是半个时辰之内练不成了。
  唐蕊春情萌动,搂住他脖子便将整个人挂了上去,一条红嫩舌头钻钻探探,带着星点唾液闪光,湿漉漉钻进了傅灵舟的口中,勾舔吮吻,当真大胆得紧。
  “南宫,我……我好像……想起些什么了。”唐青在旁听着动静,也长蛇一样缠了上来,吐息温热,丝丝缕缕喷在南宫星耳根,“你……你是不是把我跟唐昕一起摆弄过?我记得……我还喊她昕姐来着。”
  南宫星隐约觉得傅灵舟武功不弱,忙对唐青比了个噤声手势,将她一搂,点了点头。
  唐青茫茫然往他怀里一靠,不再言语,只是白嫩小手沿着南宫星后背钻进衣服中,顺着宽阔肌肉缓缓游走。
  那边唐蕊果然极为主动,小口亲吻吸吮,双掌就解开了傅灵舟的上衣腰带,纤纤玉指一捏,就拿住了他胸前乳头,轻巧捏弄。
  傅灵舟无可奈何,只得笑叹一声,将她身子一捧,拧腰放倒在床上,斜侧压住,柔声道:“你是怕我练刀之后,力气不够么?”
  唐蕊双眼湿润欲滴,脚尖一勾,连布袜也蹬了下来,露出酥红嫩白的一对儿赤脚,沿着他大腿爬过,紧紧钩住他腰后,娇喘道:“你那么厉害,人家……人家快活过了,就去睡下。不耽误你练刀,不然……这院子我又没办法练功,就只能看你。你练刀……我看着心里痒痒,你就先把人家好好收拾了嘛。”
  “好。”傅灵舟微微一笑,当即坐起,手上几个起落,已经将她衣裙剥下,露出个白羊般娇美玉润的身子。
  唐蕊投桃报李,一边探身吻他,一边将他衣裤褪下,连着自己那些,亟不可待踢到一边。
  唐青听不到动静,小嘴一撅,挤开南宫星,自己把眼睛凑了过去。
  结果,恰看到唐蕊娇喘吁吁跪在床上,手捧双乳凑到傅灵舟胯下,用酥胸浅沟将那根长长阳物夹在中央,一边上下摩擦,一边低头吐舌,往灵龟顶上黑黝黝的马眼不住舔舐。
  唐青顿时双腿一软,下腹隐隐似有东西消融一般,暖洋洋渗了出来。
  她靠在南宫星身上,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一瞄,又不自觉拿出了那副柔柔弱弱最勾搭男子的模样。
  他只好附耳道:“这里不行,等回去山上。”
  她颇为幽怨地白他一眼,将水眸重又凑回墙洞上,但还是禁不住略略弓腰翘臀,将屁股在他身上不住磨蹭。
  担心她气息急促被对面听到,南宫星不得不把住她腕脉,将一股真气缓缓灌入,镇定心神肺腑。
  唐青还能勉强稳住,那边唐蕊却越发不可收拾,不过片刻,双乳顶端的蓓蕾就膨胀硬挺,抬眼望着傅灵舟的面孔,颤声道:“灵舟,我……我想。你可好了?”
  傅灵舟垂手捻着她的乳珠,不紧不慢道:“那便躺下吧。”
  唐蕊立刻欣喜若狂往后躺倒,肩背抵着叠好的被子,扯过一个靠垫,抬腰往下一放,就急匆匆分开饱满大腿,亮出了早已湿淋淋的嫣红玉门。
  傅灵舟却不着急,往她股间一坐,用指肚轻轻压住那颗含苞待放的阴核,缓缓揉搓。
  “嗯嗯……灵舟……人家……人家里面想……想要……”唐蕊小腹一紧,紧并的脚趾微微一张,娇喘道。
  “忍耐一会儿,里面才更快活。”傅灵舟俯身将她吻住,指尖动作渐渐加快。
  “唔唔……唔……唔唔……”唐蕊娇哼连连,手脚在傅灵舟身上胡摸乱蹭,最后忍不住握住那根阳具,解心焦似的捋着。
  转眼间,唐蕊被拨弄得花房湿透,嫩瓣齐张,亮晶晶的爱蜜溢出口来,连不住夹紧的臀肉都染湿小片。
  就在她双腿绷紧,腰胯不住扭动,眼见要泄的时候,傅灵舟突然坐起,将她双脚一拉扯到肩头,捧住紧凑香臀对着小嘴儿一样的阴户就是用力一刺。
  “啊——”一叹三弯的曼妙呻吟中,唐蕊拱高纤腰,套着肚子里的硬长肉棒狠扭了两下,畅快淋漓先泄了。
  照说这种活春宫,当然是看到云散雨收为好。可南宫星却暗自思忖,这二人好事之后,一个睡觉一个练刀,怕是不如现在好对付,反正偷听也听不到什么有用东西,唐青反而被撩得浑身火热春意盎然,到时候勾起她什么记忆,冲撞心伤惹来头痛,被对方先一步发现,反而不美。
  心意已定,他轻轻拍了拍唐青,让她暂且放开,莫要再继续上下抚摸一副急色模样,自己闪到门边,提气屏息,运气内功护住门轴,缓缓打开。
  唐青满脸幽怨,她本就是那种惹人怜爱的相貌,虽说记忆受损人还有点浑浑噩噩,可长久磨练的功夫却没有落下,追到南宫星身后,就伸出指头勾住了他的衣袖,细声道:“南宫,南宫公子,好哥哥,你……你就不想我么?”
  “想你,也不在此时此刻。你先躲好,傅灵舟武功不弱,可莫要被他伤到了你。”南宫星回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心道如今这浑浑噩噩的唐青,反倒比之前那攻于心计两张面孔的样子可爱了几分,都禁不住要想,不如让她就这样与自己重新来过,不也十分不错。
  唐青蹙眉犹豫一下,点了点头,但跟着,双眼就蓦然睁大,急忙抬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指向了南宫星肩头之后。
  南宫星心中一凛,急忙将真气运遍全身,双臂一张先将唐青牢牢护住,跟着缓缓转头,定睛看去。
  院墙上,唐远明面带微笑站在那儿,指了指中屋房门,似乎是不愿打扰了那对儿正激情戏水的小鸳鸯,跟着比了个手势,无声无息向后跃出。
  南宫星伸手抓住唐青抱在腋下,趁着院里游荡的那只公鸡还没炸毛,提气一蹬,也跟着离开了院子。
  唐远明瞄了一眼唐青羞红满面的模样,微笑道:“南宫星,这次,你总算没听到。”
  南宫星谨慎道:“唐掌事武功高强,晚辈自愧不如。”
  “唐蕊是奉我的命假扮冒充唐欢,你不必寻她晦气。”唐远明负手而立,淡淡道,“至于唐欢,你也不必找了,她在我手中,我另有用处。”
  南宫星盯着唐远明看了片刻,沉声道:“唐掌事所谓的用处,应该是拿来针对我娘吧?”
  唐远明并未正面答复,只道:“我肩上扛的,是唐门三山之一,几十户宗族人家的安危。唐欢其心有异,我自然要妥善处理。”
  南宫星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一条线来,冷笑道:“我倒是觉得,舅舅你特地跟唐蕊演这么一出双簧,请将激将顺次用上,除了想要我上山帮忙之外,只怕更多还是为了找我那不好抓的娘吧?”
  唐远明微笑道:“月依当年在我们唐门诸多兄弟之中,说是鹤立鸡群,众星捧月也不为过,抓她,这用词未免也太生分了。我只不过是想寻个机会,与她见上一面,叙叙旧罢了。”
  南宫星冷冷道:“她若有心叙旧,你们自然可以见面。”
  唐远明淡淡道:“我也并未强人所难,你可见我安排人手搜山找她?”
  “可你抓了唐欢。”
  “月依当了娘后,性子软弱了太多。放在以前,她不可能对唐欢那样的母女不起疑心。她可以疏漏,我却不能。你要误会成什么是你的事,我特地放下手边要务赶来一趟,不过是不希望你惊扰了那对有情人。”唐远明望向院子,目光颇为温和,“傅灵舟是个不错的女婿,希望唐蕊的爹娘,莫要再继续糊涂下去。”
  唐青颇为羡慕地看着唐远明,小声道:“掌事,青儿……也盼着有个不错的夫君呢。”
  唐远明捻须微笑,道:“你娘在家中说不上话,引你母女走歪路的那人也已不在人世。你的终身大事,何必我来操心。早日想起你丢了的东西就好。顺便,帮叔叔我一个忙,看紧了你的南宫公子,放下手中其他的事,牢牢盯住了他。南宫家的骨血,在唐门已不必更多。”
  唐青蹙眉道:“可行博哥哥安排了我活儿,我哪儿敢不干。”
  唐远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行博这孩子……近日愈发焦躁了。你不必理他,暂时,也不必再担搜集讯息情报的职务,南宫星在山上的身份是孟凡。你从即刻起,就作为孟公子的向导,帮他在唐门捉鬼吧。”
  南宫星在旁沉思片刻,笑道:“也好,这就不用再劳烦唐醉晚了。”
  唐青眼睛一瞪,忍不住在背后捏了他屁股一下,“醉晚连武功都不懂,你怎么找上她了?”
  唐远明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笑意,“唐欢的母亲,昔年也一样不懂武功待字闺中。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每次见面都要被暗讽两句,南宫星心中颇为后悔,还不如隐藏身份学娘一样悄悄上山来的爽利,偏偏此事他还气不得,将心比心,若是将来有个风流少侠跑去隐居福地,悄悄将他的妹妹们勾搭个遍,他能只是讽刺两句,就算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他拉住唐青的手,柔声道:“我先叫人找你,可你不在。传话的弟子还当我是为了贪色,就起了给自家姐妹引荐的心思。我叫她当个向导而已,你既然之后有空帮忙,那我自然不需要再去找她。”
  “掌事都开口了,我当然有空。”唐青往他胳膊上一靠,倒是不拿旁人的目光当回事。
  看唐远明似乎要走,南宫星忙又开口道:“唐掌事,傅灵舟是否有什么可疑?我听说,他和范霖儿出现的时间相差不远。”
  “我已查过他的家底,”唐远明缓缓道,“他除了武功来路不太周正,为人行事都还不错。唐蕊能攀住他,若是攀稳,是她的福气。”
  “他的刀法,可是昔年魔教一脉?”
  “是。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在江湖中至少已有三位传人,年纪都不太大。但颇为可喜,其中并没什么邪魔外道。”唐远明微笑道,“武功如刀,绝大多数并无正邪之分,全看所用之人所思所想。”
  “海外传言,世上还曾有过摄人心魄的妖刀。”
  “江湖传言,魔教也曾有吸人精髓采阴补阳的邪功《不仁经》。”唐远明袍袖一拂,道,“凤毛麟角,不能以常理相待。”
  “那晚辈可否让傅灵舟来做我的帮手?”南宫星微微一笑,朗声道。
  唐远明眉心略蹙,这才知道着了他的道儿,被引着说出许多澄清之语,此时总不好再反过来表态狐疑,只好问道:“你为何要用他?”
  “他初出茅庐,有扬名立万的心思。此为其一。若那真是魔刀传人,武功想必不错,解毒的手法也一定过得去,在唐门行动,至少安全不少。此为其二。至于第三……唐掌事既然有心成全那对儿小鸳鸯,让傅灵舟随我一起办事,帮唐门立功,不是更好?”
  唐远明略一思忖,道:“你不担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锋利的刀,就算可能割伤自己,该用还是要用。”南宫星笑道,“再者说,这把刀真要有什么问题,在暗处隐忍不发,只怕对我危害更大吧?”
  唐远明似乎还有要事在身,他点了点头,道:“你若能说得动他,凭你令符直接带他上山便是。不过他身上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危。他暂且,还不是唐门的人。”
  说话间,院内传出了唐蕊欢喜至极细长婉转的娇吟,听那极乐滋味,让唐青都羞红半张芙蓉面,搂着南宫星的胳膊就将饱满的酥胸上下蹭了一蹭。
  对侄女的放浪形骸略感不悦,唐远明皱了皱眉,拱手道声告辞,便大步而去。
  一见唐远明走远,唐青小声道:“南宫,那傅灵舟要真练的是魔刀,岂不是可疑的很?你为什么要找他帮忙啊?”
  南宫星叹道:“唐门新生代弟子中的翘楚一个比一个可疑,还有被天道招纳的几人在前,我哪里敢找他们帮忙。至于傅灵舟,我直觉上,倒认为他还可靠一些,起码看他床上的样子,对唐蕊是动了真情意的。魔刀一脉,讲究的是敛心凝意,往往十分专情,他既然爱上唐蕊,总不会对唐门不利。”
  唐青一抿小嘴,吃吃笑道:“那刀谱好找么?”
  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南宫星笑道:“那种刀法,我这样的风流胚,是万万不肯练的。”
  唐青横他一眼,心底虽没明晰记忆,却隐隐想起了曾经刻意压抑的醋意,便乖乖不再将玩笑开下去,转而道:“他俩完事了,你要怎么招傅灵舟来给你帮忙?”
  南宫星并不着急,摇了摇头,拉住唐青小手,笑道:“傅灵舟那体魄,唐蕊泄个一次两次,怕是完不了事,咱们去一旁转转,反正他们不走,过会儿回来听到练刀声,再正大光明叫门便是。”
  唐青低头小声道:“那还不如就不出来,在里头好好看会儿呢。唐蕊大了之后,我可没怎么见过她光屁股的样子了。”
  “你是想看她,还是想看傅灵舟?”南宫星故意带上几分醋意,笑道,“他用刀的样子,想来挺俊。”
  “俊不俊,也和我没的关系了。”唐青更刻意地幽幽叹了口气,“我和我娘对行简大哥言听计从,结果可好,他竟把我卖给了你这么个小色鬼。”
  听出她提到唐行简时,心神还是略有激荡,多半是失忆之后,对唐行简的崇敬之情再次回到心头挥之不去,若不是唐行简已死,家中明里暗里的情况都指向他确实对唐门心怀不轨,她心中恐怕还要再多一道过不去的坎,南宫星略一沉吟,道:“阿青,恰好此时有空,这附近,你可知道有什么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么?”
  唐青脸上登时一红,水汪汪的媚眼斜斜一挑,羞答答道:“我这还没都想起来呢,你……要做啥子啊?”
  南宫星本就是故意引她误会,笑道:“你找到,带我过去,我才告诉你。”
  唐青将他胳膊一挽,身上的骨头仿佛都软了几分,娇声道:“好嘛,我这就带你去找,不过……可不许趁机欺负人家。”
  不愿离开唐蕊住处附近,唐青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只能在山上竹林中寻到一处僻静背阴地界,她扶着竹子轻轻一靠,回眸道:“好了,这里没人打扰,动静小些,也没人听得到。你有什么事,说吧。”
  她在渴望更深邃的接触,似乎指望通过这此前经历过的交合来挖掘出丢失的记忆。她还是处子之身时就并未严防死守,如今自己摸出玉门早破,加上南宫星身上的确传出让她极为熟悉的感觉,叫她不自觉想要亲近,所以口中说着,白皙的指尖倒已将领口轻轻扯松了些,露出一段白白嫩嫩的脖子。
  南宫星站定在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纤细腕子,调整好真气,柔声道:“蜘蛛。”
  唐青触电般一颤,秀美双目突然显得有些呆滞,旋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涌上眸底,让她的神情瞬间变得骇人而扭曲。
  她双掌猛地一挣,似乎想要拍向自己额头。
  但南宫星真气灌入,早已将她紧紧制住。她接着凄然一笑,突然将舌根抵在了牙关之间。
  南宫星心头一惊,急忙抬手捏住她面颊,一掌印在她膻中,暂且震去了她通体力道。
  唐青呻吟一声,通体酥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过了片刻,她才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拽紧了南宫星的衣衫,颤声道:“我……我方才……为何……为何那么……想要寻死?”
  “你可曾听到我说了什么?”南宫星紧盯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
  唐青摇摇头,“你说什么了吗?你让我把你带来这儿,我等你说话,然后……你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南宫星将她抱进怀里,心头大震。
  他还当对手如对玉若嫣那样,给唐青下了什么杀人的心劫,这样能害到的,多半就是他。
  可没料到,唐青被触动后,竟会在短时间内一心求死。
  她若死在南宫星枕畔,必然是惊动唐门给他惹来一身麻烦,若不能达成目的,只消找个机会,在她周围没人的时候说出两个字,就能让她自行了断,再无后患。
  当真是阴毒无比。
  南宫星后背阵阵发寒,他若不是此前凑巧见过玉若嫣,经了唐远明提点,只要自顾自把唐青救走,到了浓情蜜意之时没有防备问出一句,唐青当场就要香消玉殒。
  唐青显然也是后怕至极,娇躯窝在南宫星怀中不住颤抖,连声轻道:“南宫……我……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我明明不想死的啊。”
  对啊,唐青明明不想死,为何会被埋下心劫?难道那人的神鬼手段,已经不需要顺着人的心境下手了吗?
  南宫星皱眉苦思片刻,握紧唐青双手,柔声问道:“阿青,你仔细想想,刚才你寻死那一刻,脑中都想到了什么。”
  唐青蹙眉咬唇,满面茫然,喃喃道:“我……我就是突然间,脑子里一片发白,你好像说了什么,可我完全不记得。就觉得,一下子万念俱灰,好像有无数苦不堪言难过至极的事情压上心头,有人一声声在我耳边说,死了吧,还是死了轻松,死了更好,我……我的手……和牙……就……就突然不受控制了……”
  “不对,”她突然抱住了头,颤声道,“不对……不是不受控制,而是……而是那一刻,我真的特别想死,特别……特别想死……”
  她泪流满面,猛地抱住了南宫星,“南宫……救我……救救我……”
  原来,口令反而不会被本人记住么?南宫星皱眉思忖片刻,等唐青冷静一些,柔声问道:“你方才说,有无数苦不堪言难过之极的事情压上心头,能想起具体些的细节么?那在你耳边的声音,你若从现世听到,能分辨得出是谁吗?”
  唐青靠在他臂弯中闭目苦思良久,才口唇颤动,轻声道:“我……分辨不出。那声音……鬼魅一样飘飘荡荡的,从这个耳朵,飘到那个耳朵。那些事情……我也想不起来什么,就知道……好像特别痛苦,特别难受,还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那段时间,我……我每一刻都仿佛身处地狱,对……那段时间,真的……不如死了反而轻松。可我……我想不起来了……”
  见她说着说着就捂住了额头,多半又要头痛,南宫星忙将她抱住,柔声道:“那就不想了,别再想了。”
  他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判断。
  对唐青施加邪术的,想必就是对玉若嫣下手的罪魁祸首,唐青心中没有什么弱点,她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生生造了一个出来,将她受尽折磨求死不得时的意志埋成了心劫。
  可唐行济带唐青回来的时候,唐青只是高热昏迷,大病一场,身上并无什么伤处,也不知到底遭受了什么创痛。
  唐昕至今还下路不明,难道就是因为心志坚定,不肯中招所以还被关押在某处么?
  南宫星一边寻思,一边运起阴阳隔心诀,将柔和温暖的真气不断注入到唐青心脉之中,直到她明眸之中呆滞尽去,才拉她站起,轻声道:“阿青,自此之后,你要尽可能寸步不离我身边,知道么?”
  唐青连连点头,“一定,我……我一定到哪儿都跟着你。”
  南宫星沉吟片刻,还是不够放心,叫唐青丢掉了身上所有毒药暗器,并暂且锁住了她双臂经脉,虽说御敌无力,只剩下轻身功夫,但起码真遇到危机,飞起一脚踢死自己还是比较难的。至于嚼舌,只要及时吐出血块肉块,不被堵住气道,就无性命之虞。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唐青全部顺从接受,连额头上都特地缠了几圈布条,飞身撞墙多少能有个缓冲。她上下摸摸,心里还是有些胆寒,轻声道:“要不……等回去山上,掌事给你安排好住处,你……就把我五花大绑,锁在屋里吧。向导这个,唐醉晚一样能当。而且你要是招了傅灵舟上山,多半唐蕊也很乐意帮忙。”
  “我会酌情考量的。”南宫星点了点头,“真要不得已,也只能将你先困在安全的地方,暂且不要见人了。你好些了么?要是没事,咱们这就去找傅灵舟吧。”
  唐青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此刻倒是不需用什么本事,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娇弱无依的楚楚动人,格外引人怜惜。
  再回到那座院子外,南宫星侧耳一听,里面果然已经有了练刀之声。他也懒得再让唐青叫门,自己上前拍了拍门板,朗声道:“请问,傅灵舟傅公子在么?”
  里面的风声停了。
  片刻后,才响起傅灵舟略带狐疑的声音:“是哪位?”
  南宫星高声道:“在下孟凡,受唐远明唐掌事指点,来请傅兄帮忙,为唐门难题出一分力。”
  屋里传来唐蕊一声惊叫,“灵舟,你别开门,那孟凡就是南宫星!他是来找我的!”
  南宫星笑道:“唐蕊姑娘,在下已经和唐掌事商谈过,你既然是奉命办事,责任自然并不在你。唐掌事有心借此机会撮合你们二人,依我看,不妨借此天赐良机,摆脱这偷偷摸摸的状况。”
  喀拉一声,院门打开。
  赤着上身腰侧握刀在手的傅灵舟站在里面,目光如电将南宫星上下打量一眼,抱刀拱手,道:“你说,唐掌事有心撮合?”
  “不错,你与唐蕊的私情,唐掌事一早就已明察秋毫。他惜才爱才,有他出面,傅兄与唐蕊之间,便可以说没了阻碍。唐门近日适逢多事之秋,内部暗流涌动,只得从外部找可靠的力量介入帮忙。”
  “你是唐门叛徒之子,你可靠吗?”
  南宫星笑道:“我与阁下情况相若,心爱的姑娘恰好姓唐,不出手帮忙,未免说不过去。”
  傅灵舟略一沉吟,道:“那我难道就可靠?”
  “唐掌事愿意一赌。”南宫星谨慎地将责任统统抛给唐远明,微笑道,“至于我,我愿意相信唐蕊姑娘的眼光,能让她全心信任的浊世佳公子,想必不会对唐门包藏祸心。”
  唐蕊在里面愤愤道:“灵舟,你别信他,姓南宫的小贼满口花言巧语,你小心上他的当。”
  南宫星朗声道:“唐蕊姑娘,唐掌事给了傅灵舟一个立功扬名,好娶你为妻的机会,你当真不想珍惜么?在这种地方当一对偷欢鸳鸯,你就知足了?”
  傅灵舟不愿被村人围观,闪开院门,沉声道:“进来说吧。”
  南宫星拉着唐青迈进院内,指指屋内,示意她去说服唐蕊。
  傅灵舟关好院门,目光闪动,道:“南宫兄,我去帮你,意思就是我要听你调遣,对否?”
  “算是吧。”南宫星暗暗调匀气息,走到院中空旷处站定,一股兴奋从后脑涌上,带着暖意流遍全身。
  如他所料,傅灵舟紧握刀鞘,苍白的手扶住了漆黑的刀柄,一字字道:“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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