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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妙手回春 再过几日,就是惊蛰节气,昔日江北繁华的扬州街头,在泛绿的烟柳之中,泼泼拉拉的跑来一匹瘦弱的青马,这匹青马普通之极,是一种江南地界常见的土马,常被用来拉车耕地的使唤,上不得战阵,通体上下,大体泛青,全是杂毛,这种慢吞吞的马速,可能就是它最快的速度了。 马上坐着一名极俊的书生,身材高大,手长腿长,一身皂青的袍子,年纪只得弱冠,年青的脸上,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马包上挂着一柄龙泉清风剑,一张画鹊雕弓,一壶狼牙箭和一箱书籍,和大多数游学的书生几无区别,全身上下,丝毫没有叉眼的地方。 手上也没有马鞭,只是用一只手牵着缰绳,一手似是有些紧张的扶着马鞍,摇头晃脑的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咦——传说中的十里烟花之地,怎么会如此冷清!是全死了,还是全死光了!” 话音未落,从一户紧闭的大楼朱楼中,撞出一名大汉来,青马似未看见,“扑——” 的一声,将大汉撞倒,那被撞倒的大汉,迎着料峭的剌骨春风,“哇——” 的就吐了一大口秽物出来,青马灵巧的将蹄子一抬,避到一边。 青马上的书生忙一带马缰,用字正腔圆的晋阳官话,高声道:“不能喝就别喝,何必这样丢人现眼?” 大汉抬起醉眼薰薰的头,长路得还不错,也生着一张俊脸,只是眼圈深陷,形成两个黑黑的乌印,明显是酒色过度的样子,对着马上的书生大喝道:“他娘的——哪里来的兔哥儿,敢管用马撞老子,找死不成?” 马上的书生大笑道:“自己长着大尾巴,还说人家是妖怪!这位仁兄,明明是你不长眼,往我的马上撞,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门内抢出来一名老鸨子,尖声道:“吕爷——您看您!都醉成这样了,不如就别回去了!” 老鸨子身后,跟出一名高大的光头来,左右各搂着一名妖骚的艳妓,象个和尚,却穿着俗家的衣服,声如炸雷的道:“不回去不行!副教主传令,今日要升帐议事!” 左边的艳妓笑着对光头道:“周爷这次受了朝廷招安,被封了正四品的步兵都统,就是正真的朝廷将军了,以后可要常来看顾着我们啊!” 被唤作吕爷的俊汉怒道:“这是朝廷拿我们兄弟当枪使,可恨教主看不出来,征伐大烈国,我们兄弟实是九死一生,若得不死,定再来丽春院快活!” 青马上的书生笑道:“原来此处就是闻名天下的丽春院,呵呵!怎么也没个招牌?听说当今皇帝的宠妃梅承雪,就是出身丽春院,想必这里定还有骚美的妙人儿了!” 周爷道:“招牌昨夜给老子砸了,你个兔哥儿有意见吗?” 老鸨子亦看到了瘦马上的书生,生得俊美之极,操一口纯正的晋阳官话,姿态儒雅,定是哪个公候将卿家的士家子弟,这样又俊又年轻又有钱的公子哥儿,窑姐儿最爱不过,立即笑道:“这位小爵爷!是头一次出来快活吧!请问贵姓高名?” 马上的书生笑道:“某叫龙凡,却不是第一次出来嫖妓,你个老虔婆看走眼了!” 那位周爷大笑道:“鸟——不是第一次出来嫖妓才怪哩!” 老鸨子也笑道:“爷——若不是第一次,怎么大清早的就跑来了?” 龙凡笑道:“都晌午了,还早?” 老鸨子笑道:“通常来说,扬州所有的风月勾栏,都是华灯初上时才开始接客,晌午时分,我们的姑娘都在熟睡哩!” 龙凡笑道:“既如此!在下先去别处逛逛,等天黑时,再来点几个靓妞儿耍耍!不知道扬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醉卧在街上的吕爷忽然怒声道:“慢着!小白脸!这样就想走了?” 龙凡笑道:“大醉猫!不然还待怎样?” 吕爷打着酒隔,怒声道:“你的马撞了老子,须磕三个响头赔罪!” 龙凡咧嘴晒道:“原来是个打秋风的泼汉,懒得跟你纠缠!这里有大晋户部直辖的乾丰银庄的银票三十两,你拿去花吧!” 说罢弹出一张银票,丢在地上,俊面一扬,拨马就想走。 吕爷跳了起来,骂道:“该死的小白脸,拿吕爷当什么了?” 姓周的光头也怒道:“小辈大胆!这扬州是我们千叶散花教的地盘,你个小王八羔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拿我们兄弟消遣,把我们兄弟当叫花子看!” 龙凡笑道:“敢情是嫌少吗?只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你们是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吗?拿我当冤大头宰啦?三十两已经不少了,喝酒嫖妓足够,休得再来刮噪!” 老鸨子笑道:“龙爷——这大晋的银票,如今只在晋阳范围内有用,在我们扬州,就形同废纸了!” 龙凡怒道:“千叶散花教的一干教匪,不是全伙受了招安了吗?怎么还敢割地称王?这大晋户部直辖的银庄,开出来的银票,竟然在扬州不能用,他千叶散花教还想造反不成!” 吕爷怒叫道:“你个兔哥儿,定是朝廷哪家公候的崽儿,我们刚受招安,你就知道了,早早的跑到我们扬州来大放狗屁,看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 周爷急忙道:“吕锋!不要乱来!” 吕锋哪里肯听,抢上前来,就想把龙凡拉下来,龙凡轻巧的一带马缰,逃了开来,微怒道:“在下自来嫖,又没嫖,你这样的羞急,意欲何为?” 话说的太过恶毒,吕锋大叫一声,飞起身来,抬腿就踢,满以为会把俊书生龙凡踹下马来,满地打滚的求饶,却不料龙凡只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足踝,对着光头佬,随手一扬,笑道:“去吧!” 吕锋身不由已,直撞到光头周爷怀中,两个醉汉和两个倒地滚作一团,一时间难以爬起身来,两男两女一叠声的破口大骂。 龙凡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拨马就走,马蹄声中,传来龙凡的嘲弄:“这样的草苞,也来揍人,回家再和师娘练两年吧!” 老鸨子跟在后面,紧走几步,尖声叫道:“龙爷——晚间来时,请带现银,我们扬州,真的是不收银票的!” 吕锋、周爷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暴跳如雷,齐声叫人拿兵器,要追上书生厮杀,猛然间花街的拐角处传来一声娇叱道:“行了!嫌人丢的还不够吗?落教主点将,寻你们两个不着,着我来找你们,你们两个再不去的话,少不得又要挨罚!” 两个浑汉回头一看,原来是千叶散花教的五大天魔女之首,销魂魔女叶垂香,冷冷的骑在白霜马上,看着他们。 吕锋不干心的道:“香儿姑娘,你也看到了,那个龙凡实在混蛋,欺我们酒醉,令我们当街出丑,若不赶上前去找回面子,那我们两个今后就不要混了!” 叶垂香冷哼道:“你们两个,决非此人对手,还是省省吧!” 说着话,几名教徒上来,牵上马匹,请两个上马,那个周爷,正是千叶散花教的胜至金刚周清法,坐在马上对叶垂香道:“也罢,待议过了事,寻着那个小白脸,再找回场子!” 吕锋道:“香儿姑娘,你和我们一般,也不同意招安,这狗皇帝的阴谋,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不如我们舍了千叶散花,重回八公山落草如何?” 周清法道:“不行!既是三位教主都同意招安,你若再行反对,自回山落草,只要朝廷一道将令,就会令教主亲自带兵来剿,你那两下子,在教主面前,能走几合?到时被拿住,就真要砍头了!” 叶垂香道:“周金刚所言极是!” 吕锋道:“那我们就去投其他的反王,比如应鸭子或者干脆就投罗延庆!” 叶垂香道:“也不行!罗延庆自身难保,只要来春朝廷调戎都带精兵参战,罗延庆定会一败涂地!再者,朝廷既招降了江西的谭熙婷,在大败罗延庆之后,定会调戎都、薛霸的得胜之师,和夹击大烈国的得胜的王师,东西对进,夹击淮西、合州的雷大胆和应鸭子,再挥兵南下,在合州渡江,和江西谭熙婷的招安官兵会合,去打江南赵五,到时天下哪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周清法叹气道:“姑娘说的有理!落教主召我们何事?” 叶垂香道:“还不是和官府交接的事!要求诸将各自交清自已的防务,令朝廷派来的官员全面接手,集合护教神兵,分批北上去保定,等候薛太师前来调遣!” 吕锋恨道:“给人当枪使,不干心啊!” 叶垂香笑道:“不见得啊!我们暂且受朝廷的招安,权且容身,只是临阵不用力就是,跟在后面混,只要不当时身死,日后总是有转机的,你们看呢?” 周清法笑道:“还是姑娘聪明,我立即支会不愿受招安的其他兄弟,也如此行事!” 叶垂香咯咯笑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千叶散花教,现在也是各怀心思,三位教主竟然意见一致的同意招安,近身八娇几乎也是一致同意招安,五个身份仅次于教主的天魔女中,只有销魂魔女叶垂香,坚决反对招安,草莽出身的四大金刚、十六铁卫等大头目,以及教下的各坛的坛主、香主,都反对招安,要求自立称王,与大晋分庭抗礼。 千叶散花教虽说没有公然扯大旗造反,但在山东、江南、河南、河北四省之地,大聚教众,杀官劫大户的事,也是历历难数,特别是山东全境和江南省的东部,大江以北,黄河以南,其势力更是猖狂,几无朝廷法度可言。 大晋兵部三年来,历次遣将调兵的征剿,然死伤枕籍,死于千叶散花教的将军,就有六十多员,山东的五位总兵官,更是全部阵亡。 千叶散花教用妖术蛊惑人心,扎根山东,深得百姓的拥护,且不轻易北上西进,相比起河南罗延庆来,更令朝廷大臣担心,所幸的是,千叶散花教的三位教主,俱是女人,轻易也称不得王。 左国师清泉真人梁志通,代表大晋皇帝开出的条件,实是丰厚之极,许千叶散花教教主姜雪君,暂为三品镇国散花佛母,征剿大烈国得胜之后,即为太子姬珑的正妃,日后即是大晋国母皇后;副教主碧波穿红鲤冷红姑,暂为从三品辅国千叶佛母,征大烈国得胜之后,即为成帝三子、韩亲王姬现之正妃;副教主火凤凰落美清,暂为从三品靖国千叶佛母,征大烈国得胜之后,即为成帝五子成亲王姬珙之正妃;五大天魔女,俱为正五品护军都校,四大金刚为正四品步兵都统,近身八娇、十六铁卫俱为七品都尉,征大烈国得胜之后,再行升赏。 佛国姜雪君同意朝廷招安,普通的教众,稍是明白事理的,都是心中直打鼓,人人都怕朝廷秋后算帐,普通教徒,更是人人自危,精锐的四十万护教男女神兵一走,千叶散花教的地盘内,圣教中就只剩老弱妇孺了。 圣教依朝廷招安特使子爵史柱的意思,所去保定的男女神兵,都是精心挑选的精壮,差一点的都不要,以保夹击大烈国,能够全胜。 龙凡在瘦西湖明月桥边的得月客栈,毫无机心的和几个千叶散花教的普通信徒唠嗑儿,这几个信徒,都是百姓,加入圣教后,参与了抢劫大户,得了些银钱,怕护教神兵走后,接手扬州防务的朝廷官员,会和他们秋后算帐,所以得快活时且快活,将抢大户后剩余的银钱,拿了出来吃酒,省得以后被官兵搜去便宜了朝廷。 龙凡笑的端了一杯酒,笑道:“这么说来,你们这些教民,不是都被那个什么佛母姜雪君给卖了吗?” 教徒甲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叫道:“谁说不是呢?实指望跟着圣教能过好日子,谁知道三个教主说受招安就受招安,她们也不想想,她们受了招安,可苦了我们这些跟着她的教民了!” 龙凡笑道:“人家得了大便宜,不受招安才怪,你想想啊!太子正妃,以后的国母皇后啊!换做是你,你不干吗?造反为什么?不就是荣华富贵吗?” 教徒乙道:“想想是啊!她们三个女人,总不会日后称孤道寡吧?女人吗?日后总要找个男人做依靠的,既有了这个大去处,又怎么会顾念我们这些跟从她们的贱民?” 龙凡笑道:“正是!你们这些傻瓜蛋子,当初原就该想到这点的!” 教徒丙道:“当初我们教中,有人劝她们和罗延庆或是应鸭子、雷大胆等人合兵一处,三位教主,就下嫁三路反王,共抗朝廷大军,击破晋阳之后,可得天下,可她们就是不同意!” 龙凡听得暗暗心惊,或是这四路贼兵合一处,将打一家,那天下可能就真是他们的了,不由问道:“是谁这么建议的?” 信徒甲道:“是泼法金刚范岩魔,此次朝廷招安,也是他和销魂魔女叶垂香,反对的最厉害,见三位教主执意受招安,竟然交出手下的四大护教铁卫精兵之后,不知所终!” 信徒乙道:“什么不知所终,依我看,极有可能是回嵩山少林寺,重新做和尚去了!” 龙凡道:“这个泼法金刚,是个有见地的人,明知不可为之事,决不肯做,倒是个人才,若有机会,定会他一会!” 信徒丙道:“这位公子,可从晋阳来?” 龙凡笑道:“在下四海为家,说晋阳话,只是图个方便罢了!” 信徒甲笑道:“公子读书人,依公子所见,护教神兵走后,我们会有事吗?” 龙凡笑道:“没事才怪?我问你们,你们有几年没有纳税了?” 三人齐道:“有两三年了!” 龙凡道:“新任的朝廷官员,首要任务,就是收缴散落在民间的兵器,再追回你们的赋税,再依大晋律加十倍甚至百倍罚款,以前被你们打劫、残杀的大户,定有人会告到官府,请求官府发还被你们侵占的田产财货,惩罚凶手,你们群龙无首,护教神兵也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老弱病残,手上又没兵器,纵然反抗,没有大将领头,也是白白送死,那时你等诸人,俱会沦为囚徒,举家被贬为下贱的杂户、乐户,男为苦役,女为营妓,为之奈何?” 教徒乙道:“公子不要危言耸听,招安的特使说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决不会秋后算帐的!难道堂堂的大晋朝廷,会言而无信?”龙凡笑道:“言而无信,你能怎样?你们教主以你们为垫脚石,受了招安,自享荣华富贵,哪会管你们的死活?所谓杀官就是造反了,你们见过哪朝哪代,朝廷对造反的人会手软的?实际上,自你们杀了第一个命官、劫了第一个大户开始,就与大晋的朝廷誓不两立了,朝廷又岂能善了?进行招安,只是伐谋之计,等大事定了,还不把你们的人,杀个干干净净?那时只不过是在你们每个人头上,胡乱扣个罪名就行,你们上哪告去?” 三个教徒一齐大哭起来,齐声道:“公子说的是!为之奈何?” 龙凡笑道:“要么逃到其他反王那里,过一天算一天,要么坐等朝廷来抓,但护教神兵一走,你等教众,必会被严加管制起来,一个个的筛选,查出案底,严刑处理,跑不掉的!” 教徒甲道:“那我们就是等死了?” 龙凡微笑不语,喝了一口酒,吃了几块肉道:“丽春院有什么好玩的?” 龙凡是跟在千叶散花教的神兵后面,渐渐向北走的,一路上看来,千叶散花教在山东的这三年,并没有教化民众农耕,田间地头荒芜的土地不少,千叶散花教的所谓精兵,也全是仗着一种狂热的宗教信仰作战,护教的男女神兵,大多数都没有铁甲护体,身上的布衣,也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皆有,只用红巾扎头,以便区别,都穿着布鞋,连许多战将,也是如此。 人人手上拿的都是普通的单刀或是木杆长枪,没有盾牌手、弓箭手、牌车、楼车、战车、辎重车,铁杆的长杆兵器几乎也没有,所用的弓,大部分是普通的桑弓,铁背弓很少,箭是普通百姓打猎用的箭,箭头上只是简单的镶了个圆锥形的尖尖铁头,没有倒剌狼牙,钢火也不好,射程不远不说,更不能透铠穿甲,就是这样的鹅毛箭,似乎数量也不多。 行军队伍也只是排成队列,并没有按什么战阵,不分什么前军后军和两翼,甚至连个大纛旗也没有,粮草都是自带,人人身上背着个米袋子,走到哪吃到哪,方便是方便,只是若遇大敌,就成累赘了。 山东是大晋的养马地,战马倒是不少,依队列看,光是从扬州出发的这一支,陆陆续续汇到大路上的骑兵,就有四五万,但铁甲战马少,马上的骑兵,也没有任何铠甲,身上穿着各色布衣,以红巾包头,一路之上还高高兴兴的唱着圣教赞歌。 龙凡幼时见过大队的铁甲精骑,大烈国的兵威,虽没亲眼看过,但听乃父及家将说过无数次,印象深刻,他家世代将种,知道要痛击大烈国,决非易事,很难想象,大晋皇帝竟然就敢以这样的军队,去面对人马都着镔铁坚甲、精于骑射的骠悍大烈国精锐?这不是摆明了去送死吗? 这样的队伍,哪里是什么军队,分明就是大晋的百姓,要想胜大烈精骑,只能以人命硬填,十个拼死人家一个,还未有胜算,这千叶散花教的三个教主,为谋自身的富贵,用一心爱戴拥护自己的、教里的兄弟姐妹的性命押宝,实在是心狠之极,还自称什么佛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事换了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可叹这些愚民,好坏不分,忠奸不辨,一路上还高呼着“佛母万岁!圣教万岁!” 就要给人家做炮灰当猴耍了,还是执迷不悟,这也是大晋的子民?不会吧?怎么比猪还蠢哩? 他自江南悄悄北上,在此之前,还以为千叶散花教是如何的难缠哩?日日夜夜的都担心千叶散花教忽然挥师渡江,他能拿得出手的,目前勉强只有五万马步水精兵,千叶散花教号称四十万,但如此看来,千叶散花教的所谓四十万精兵,充其量只不过是乡勇民团罢了,实在是不足为虑,也难怪千叶散花教一直盘踞在山东,不南下也不北上,原来如此哟! 跟了十数日,走到莱芜,龙凡不跟了,千叶散花教的实力已经尽知,其他两路的所谓护教神兵,料来也精锐不到哪里去,这样由愚夫蠢妇组成的军队,要想攻他的江南,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朝廷的三厂密谍,想来也尽知散花教的实力,此次招安,就是想利用散花教,用人命来尽可能的消耗掉大烈国的锐气而已,朝廷方面,定另有精兵垫后,行致命一击。 所谓登秦山而晓天下,既是路过,又怎能不顺路看看这“齐鲁青末了”的圣境?龙凡单人匹马,边走边看,越往北走,冬意越胜,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真是难以想象,江南已经是“春江水暖鳜鱼肥了”山东之境,被千叶散花教搞得鬼气森森,阴盛而阳衰,姜雪君只顾一味的蛊惑人心,发展教众,以至于令驴似的百姓,人人都疯狂的膜拜圣教,又哪里管得上什么农耕工商,弄得一境之内,农田荒废,千里无人烟,许多躲藏多年的妖魔鬼怪,也趁机出来害人。 青马踏着残雪,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大道之上,龙凡武道高深,倒不怕夜色朦胧中的妖魔鬼物,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要露宿野外,滋味实有不好受,不由轻拍了一下青马的颈背道:“大青!我们赶一赶,看看前面可有客栈人家,你别告诉我,你喜欢露宿野外吧!” 疲瘦的杂毛青马长呤了一声,翻蹄亮掌的跑了起来,其速快若流星,若不是亲眼所见,哪个会相信,这匹瘦马,能有如此马速? 一路之上,村庄荒废,一个人也没有,大道上远处忽然出现三个人影,龙凡眼尖,只一瞟之下就断定,那是三个女人,身着劲装,头包红色的头巾,是千叶散花教的,所骑的马匹也不赖,但怎么比得上大青马? 三个女人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一齐回头来看,领头的美女道:“咦——是他!桃红红,替我挡下!” 那名叫桃红红的女郎,拨马娇叱道:“马上之人请留步!” 明亮的月色中,龙凡已经看清前面的三个女人全是美女,特别是领头骑白马的,姿色身材更好,只是他美女见得多了,这寒风凛冽的荒野之中,只想尽快找个宿处,哪有空理会这三个散花教的逃兵,更不搭话,一夹大青马,从她们三个身边风似的窜了过去。 领头的绝色美女一夹白马,娇喝道:“龙凡!哪里走!下马来与本姑娘谈谈!” 绝色美女急追了数里,大青马早跑远了,她不想扔后的两名女郎独自去追,勒住白马,不信道:“天呀!他骑的是什么马?竟然连我的白霜驹也望尘莫及?” 后面的两名美女,小半刻后,方才跑来,她们两个,是千叶散花教的地煞女,一名叫桃红红,一名叫水清清,听她叫天,水清清远远的接口道:“叶垂香!你认识此人?” 白马上的女郎,正是千叶散花教的销魂魔女、妙手回春叶垂青,得胜钩上挂着丈八青龙戟,身后负着一张奇形的硬弓,点头道:“他就是丽春院外,一招就将小凤仙吕锋扔出去的人,主人要我们三日后登上泰山玉皇顶,用映日弓射出射天箭,把太阳边上的一朵黑云射落,然后摄踪而行,才能救出公主,我怕我们三个合力,也未必能拉开映日弓,这人轻描淡写的就将吕锋扔出去,其艺业之高恐不下于姜雪君!” 水清清笑道:“这弓能不能拉开,我们三个试试不就知道了?” 桃红红道:“不能试!时间紧迫,我们偷偷出来,又要赶路又要爬山,若是再耗体力,试那硬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开之后,也将会把真力耗尽,等爬上泰山绝顶,看见黑云之时,再想拉弓射它,却没有力气了,岂不糟糕?” 叶垂香道:“红红说的对!我们匆必一击成功,白废体力试拉无益,若是追上那个兔哥儿,或许能助我们!” 水清清笑道:“这人夜色中看不清楚,然体型雄壮,毫无雌态,垂香怎么说他是兔哥儿?” 叶垂香笑道:“我白日里见过他,确是俊得不象话,若不是他体形雄壮,声音洪亮,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呢! 他马包上带的,是如假包换的清风龙泉剑,清风龙泉剑在大晋,只有三品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挂佩;画鹊雕弓是鎏金的,二石左右,是大晋候爵以上的公子哥儿游猎时用的。 走兽壶中是三棱箭头的雕翎狼牙箭,这种箭,从箭头到箭羽,全是出自龙泉,大晋对这种带血槽的破甲狼牙箭,管制极严,身上穿的虽是普通青布箭装,但足下蹬的,是一双抓地虎牛皮快靴,出手阔绰,残雪之时,衣着单薄,定然是先天道体已成,不畏寒冷,由此看来,他定是大晋哪个开国武将的公子!” 桃红红笑道:“听说江南的反王赵五,也生得极俊,年岁也和他差不多,龙泉又被赵五占去,垂香怎么不猜他是赵五!” 叶垂香笑道:“笨丫头!赵五出身泼皮,哪能如他这般儒雅?风度气质就不象,且赵五本是姑苏人,姑苏话我们哪个能听懂?他说的可是字正腔圆的晋阳官话,退一万步说,赵五怎么会冒大险过江?山东的动静太大了,赵五只要派些斥候过来,也不要废什么劲,我们这边的事,一定就会全部知晓!何必单人独骑的亲来?” 水清清笑道:“言之有理!不过开国的大将之中,我可没听说过有姓龙的?” 叶垂香笑道:“你也是个笨丫头!他独自行走江湖,会用真名才怪呢?” 桃红红道:“那我们还追不追?” 叶垂香笑道:“他那马快得象一阵风,我们如何去追?不过看他去的方向,定是去秦山无疑,这些士家子弟往往是偷跑出来游玩的,既到了此地,怎么会错过去秦山观日出的机会?我们今晚找个能避寒风的破屋歇息,吃些干粮,明天天不亮,即刻起程,我就不信,追不上这个兔哥儿!” 水清清笑道:“就算追上,他也未必肯帮我们!” 叶垂香对着明月,仰面浪声妖笑起来道:“除非他真不是男人,只要是男人,没有男人能逃得过我的奶玉垂香穴,妙手回春手的!” 大青马一阵快跑,酉时刚过,就到了个一个村落,村口的残破的石碑上写着三个破裂的大字“后燕庄”龙凡骑在马上,伸头向庄里张了张,发现庄里一个人也没有黑洞洞的,不会是这庄里闹鬼吧? 正在狐疑间,一阵车马的声音,从庄中走出一辆马车来,车前坐着一位四十出头的汉子,手里拿着长鞭,似在外出。 龙凡修道之人,明知他不是鬼物,然在这冷风凛凛的黑夜之中,只有找宿处的,怎么会有人外出,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大哥有礼了!” 中年大汉勒住马匹道:“哥儿何事?” 龙凡笑道:“在下从莱芫来,一路上都找不到宿处,大哥您看,这天都黑了,在下人困马乏,想到你家借宿一晚,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中年大汉道:“实不相瞒,今日乃是妨煞日,每逢此日,就有鬼物潜入敝庄,害人害畜,今日全庄的人全走光了,我家主人因有要事,所以走迟,哥儿要借宿,我不能不如实奉告!依我之意,哥儿还是紧赶一夜,去前面的泰安城中吧!” 龙凡哪里怕什么鬼物,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就算人能吃消,我这马也受不了,请大哥千万行个方便!” 中年汉子还想推辞,车中有人说话了,急声道:“老五子!既是他要借宿,就借与他就是,不过哥儿,若是出事,我们可不负责任!” 龙凡笑道:“若是有事,由我一人承担,只要夜间有个宿处就好!” 车中人道:“既是如此,老五子!你带这哥儿去我们家,反正这两年山东闹贼,家中也没有什么物事,哥儿若是饿了,厨中还有些饭菜,哥儿将就些充饥吧!” 龙凡谢了主人,跟着老五走进庄中,这家的主人,看来是个大户,只是整个宅院中,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想是被千叶散花教洗劫过,空荡荡的屋子,更觉鬼气森森。 老五子将龙凡引到正楼,就急急的走了,龙凡掏了几个铜板相谢,解了大青马的络头,拿下马鞍肚带,自寻到厨房,去找吃食,大青马就跟在后面,也想吃东西。 龙凡在厨房中找了半天,只有一些锅巴剩饭,一些咸菜,一滴酒、一块肉也找不到,山东境内,大户人家尚且如此,可想贫民百姓家,就更没日子过了,难怪要从贼。 龙凡笑着对大青马道:“大青!没有肉啊!只得将就一下了!” 那大青马根本就是青蛟,哪里会吃草料?在江南时,日日都要喝酒吃肉,看到锅中的剩饭锅巴,桌上的半碗咸菜,很不乐意喷了个响鼻。 龙凡将剩饭咸菜分了两份,人马勉强吃了,大青马自跑去厢房中睡觉他的马觉,龙凡却在花厅之中,架起一张大床,灭了火烛,右手处放着清风龙泉剑,左处放着那张描金画鹊的雕弓,坐在床上的被窝里等候,许久没有动静,心想可是是村民蠢昧,以讹传讹的罢了,俊目一闭,就偎在偎在棉被内打起呼噜来。 子时刚过,一阵阴凄凄的冷风,把龙凡冻醒,四野之中,鬼哭狼嚎,龙凡睁眼一瞧,隐隐发现,一团暗光,从院墙外越了过来,先在大青马的厢房外转了一圈,似是觉得不好惹,又寻着活人的气息,往花厅飘了过来,落在花厅门前,大舅车盖,亮得好似一团火。 龙凡暗笑道:“这是什么东西!却不是鬼物!许是妖精之类在故弄玄虚,竟然也晓得欺软怕硬,大青那家伙不好惹,难道老子就好惹不成?” 那东西只是在厅中飘,不停的还发出凄厉的叫声,似在吓唬厅中的这个人,龙凡暗笑,黑暗中偷偷的摸出描金画鹊的雕弓,搭上破甲狼牙箭,对准这一大团火光,“嗖——” 的一声,射个正着。 只见那火光一闪一闪的滚动着,还发出“噼哩吧啦”的爆炸声,就如在放小鞭炮一般。龙凡更不迟疑,“嗖嗖嗖——” 的,将一壶十二支破甲狼牙箭全射尽了,箭箭全射在火光中,那一大团火越来越小,渐渐的不能动了。 箭尽时那东西才想起来,应该逃跑,不能傻傻的飘在半空挨射,龙凡手一摸,箭没有,急拿起清风龙泉剑,跳了起来。 那一大团火受伤颇重,刚飘到院墙边,就被龙凡赶上,手起剑落,劈落在地不动了。龙凡左手一动,升起道火一照,却是一大团肉,四面都有眼睛,眼睛不断张开,就不断的发出光来,心中电转之下,立即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煞鬼,原来却是成了精的“太岁”“太岁”这东西,实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肉菌,幼年时生在暗不见天日的地底,千年之后方才成精,长出眼睛,能凭空飞行,发声似厉鬼,一旦成精之后,重量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零八斤,再不生长,每隔百日,必要从藏身处出来,吸食人兽精元,实是道门修炼中难寻的好东西。 龙凡当即叫醒大青马,令他看着这块千年“太岁”自己找到水井,打上水来,将那一团太岁肉洗净了,用劈柴用的利斧,剁成几块,放上清水,厨中大灶上的铁锅内烧煮。 “太岁”被劈成几块,尤未死透,大火一煮,在大锅内扑扑直跳,惨嚎起来,其声剌耳,龙凡与大青马哪里它,人马都口水拉拉的守在锅边,等它煮烂烧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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